贾政昨日接到工部知会,今日要去参加早朝。他先去看了看宝玉凤姐的病势,见他二人大为好转,吃食正常,便放下心来。又见贾芸立在门外,便向他招手道:“你随我走着说话。”贾芸便躬身上前,随在贾政身后,一路出了贾府角门。
原来昨夜贾政也是辗转反侧,先是想着宝玉性命,后又想到自家世代簪缨,却是在走下坡路。眼前自己唯有宝玉可以指望,谁知他既不肯读书上进,又遭此劫难,往后祸福实在难料。难道我诺大贾族,竟无一人可振奋祖宗功德吗?因又想到这两日贾芸的作为,虽是旁支,却也是荣国公后代,有国公当年的一股正气,实在是难得。阖府上下,竟无一人比得上他。因此心下对贾芸甚是留意。
贾政上了马,命随从让出一匹马来,给贾芸骑着,伴在自己身侧。起初贾政沉默思索,来到宁荣街牌坊下时,贾政才向贾芸道:“芸儿可读过书?”贾芸忙答道:“小时曾读过些书,大些时候因生计不便,就不再读书了。”贾政点头道:“你如今也大了,若要你重新拣起书本,也无补于事。”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
贾芸已然明白贾政的用意,是因宝玉之事看重了自己,想要给自己谋个上进的法子,心下便甚是欢喜。但自己实难靠读书找出路,虽然自己在原来世界所读书籍比这里有过之无不及,但只八股文一项,就难住了科举上进的脚步。
文路虽然不通,但武路却可一试。现今的武将,多靠的是谋略,自身武艺并无多高要求。那贾珍袭着三品威烈将军,也不过会些射箭的玩意,有何过人武艺?更有那贾蓉捐了个龙禁尉,他本就是个文不通武不就的纨绔,更谈不上什么武艺。若论谋略,有后世几百年的战例在脑中,虽比不上军中正规将领,却是比那些王公世家的纨绔子弟要好得多。
想及此,便向贾政说道:“侄孙向来追慕先祖功绩,常梦中追随先祖驰骋沙场建功立业,醒来才觉盛世太平,已无施展抱负之地。”
原书中说这世界是太平盛世,实则边疆战事不断,只是内部醉生梦死,以为太平无忧而已。当初四王八公以武功起家,其子孙多有军中任职的,却一个个贪念奢靡生活,不愿去疆场效死。凡富贵人家,大多三代而败、五代而亡,皆因后世子孙不肯再建奇功,掏空了祖辈挣下的家产。
贾芸起初只想挣些钱,然后在外面做些生意,创立自己的小家业。现在重新想来,自己除非甘愿穷困,以一己之力出去拼搏,否则必须与荣国府牵连,获取更多创业资源。如此一来,想要抽身便是妄想。既如此,莫如背靠荣国府,大展一番拳脚。以自己的见识,或可重现祖上功绩。
那贾政听了贾芸这番话,知他是想往武功方向发展,心下一时惊讶,随即点了点头,道:“你能有这番思想,祖上在天之灵必是欣慰。你且保持这番心性,平时也可去东府找你珍叔叔,习练一些弓马拳脚,未来或有报效朝廷的机缘也未可知。”
贾芸知道贾政一时也无法为自己谋得军中官职,也不好明言相求,只好慢慢等待时机。
贾政便细细询问当时宝玉得病,及那两家因房产纠纷请道婆魇人的详细来由。贾芸原也只是拿后续情节来敷衍的,见贾政问起,只得再详细编了一番。贾政又叹息一回,又说那道婆必是马道婆了,只可惜那马道婆不知如何事先得到捉拿她的消息,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在她家中搜出些纸人并一些相关物品,坐实了是她在作恶。至于贾府内谁为内应,一时也没有审问出眉目来。贾芸也不便告诉他是赵姨娘串通的,只得囫囵应着。
一时来到午门外,贾政等人都下马来。又见同朝为官的张大人也早早来到,下了轿子,一边与贾政举手招呼,一边向他行来。到得身前时,那张大人笑道:“政老可知今日廷议何事?”贾政道:“听道有三四件,最紧要的该是西北流民之事。”张大人道:“其中有一件,是议论选择才女入宫之事,有人力主取消呢。只是听说贵府有两家亲戚已上京待选,这一来恐怕要白费气力。”
贾政是知道薛宝钗是进京待选的,今听张大人说还有一家,倒有些惊讶,不知另一家是谁。待要问那张大人,忽见北静郡王坐轿而来,见贾政在这里便命歇下轿子,打开轿帘。贾政、张大人赶忙上前与北静王见礼。那北静王询问了一番宝玉的病情,贾政一一答了,说已大好,请王爷放心。
北静王向站在远处的贾芸看了一眼,问贾政道:“听得家里人说,当时贵府有个人甚有胆魄,不仅即时揭露病根,还甘愿献出鲜血,救了宝玉性命?”贾政忙如实回答,并指向远处的贾芸道:“便是他了,原是下官本家侄孙。”北静王听了,便教唤来见面。
贾政先说了些草民不敢唐突之语,见北静王执意要见贾芸,只得向贾芸招了招手,将其唤来。到得轿前,贾芸行了拜礼。他心内却莫名想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自己有朝一日建立功业成了王公,也该是这般尊崇罢。北静王哪知他有如此想法,只是赞许一番,说了前途不可限量等语,便转头与贾政说话了。贾芸只得俯首立在一旁。
那北静王向贾政笑道:“家岳伯家前日送孙女上京待选,现住在我家,因宝玉之事不便搅扰,今早才遣人去府中告知。若宝玉好时,可让他来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