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甄可薰跳了起来,向贾母央求道:“老祖宗若肯把这位姐姐赏与我,我就长久住在这里!”
贾母听了高兴,满口应承。
因又问园中何处可以安排可薰入住,可薰却说道:“云妹妹住哪里,我就随着她住哪里!”
说的那甄太太忙训斥她道:“没大没小,园中姑娘们都是你姑姑辈,莫要姐姐妹妹乱叫!”
贾母却说这是她们姑娘家在里面亲密叫法,不必那么拘谨,否则反倒显得生分起来,只要在正式场合有个上下进退就行。
甄太太便罢了。
又说到甄可薰行侠仗义的话,贾母听了直叫好,因说道:“我作姑娘的时候,咱们几家都还有那尚武之风,也最喜打抱不平的。只是后来逐渐安于享乐,子孙们都把武艺荒废了。”
又提到贾芸,说他有祖辈遗风,是个好样的人物。
却又教可薰莫要常在外头抛头露面,自己虽有本事,难保有恶人觊觎,遭别人暗算。
况且女儿家终要有个关碍,免得嫁人的时候,夫家不敢要。
再说了一回闲话,贾母见可薰耐不住性子,知道是想早点进入园中见姐妹们。
因见宝钗在这里,便教宝钗领着可薰回园,并说与李纨、探春知晓,就让她与云丫头住一起便是。
宝钗便过来拉起可薰的手,一起出去。
可薰却又拉着宝钗来到晴雯身边,自己拉起晴雯,说道:“咱们一起去罢。”
晴雯看了一眼老太太,见她点了点头,便转身随可薰去了。
其时贾芸已领着小云来到凹晶溪馆里面,两人互相矜持,一时不知说什么话。
直至婆子把小红的被褥并随身用品送了来,那小红才去忙着自己铺床叠被了。
原来凹晶溪馆一共五间,中间是厅堂,左面最里面是书房,其余房间都是休息之所,榻椅桌凳一应俱全。
为的是众人来这里赏玩时,困倦休息之所。
或有因赏出了兴致,要写诗作文的,便可去那书房写下来。
只是当时准备并未齐全,空有书桌,没有四宝;空有床榻,没有被褥。
小红在右面外间小床上铺了自己被褥,又去里间一望,见只有空床,并无褥枕。
便出来到厅上,向贾芸笑道:“二爷都是回家去睡吗?”
贾芸便笑道:“因刚用这凹晶溪馆,并未习惯住这里。往后若事务繁多时,或要在这里长住,姐姐这两日空闲时,帮我寻来被褥铺上罢。”
小红低头笑了笑,答应着进了里间,要先把里面打扫擦拭一番。
不片晌,贾芸忽听里面小红叫了一声,忙进去看是何事。
只见小红捏着一根手指,向贾芸急道:“方才不小心,把手戳破了。”
贾芸见了,便忘了有所关碍,忙夺过她手指,用嘴吮了那伤口一回。
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子,见是香菱那染血的帕子,便又重新掏出一个,扎在小红那伤口上。
小红红着脸,任由贾芸施为。
及至见他拿出了手帕,见是自己丢失的那个,便低头微微一笑。
直至贾芸说声“好了”,她才抬头看手上,佯装惊讶说道:“这倒像我丢的那只手帕,是二爷捡来的吗?”
贾芸笑着点头称是,两人便沉默不语,各自笑着想心事。
半晌后,小红将手帕从手上取下来,说:“血已经止了,只是可惜了这手帕子,我去洗干净罢。”
说时就要出去洗手帕。
贾芸忙止住她,笑道:“你手刚好,若再劳动怕又出血,且换一个手帕先用着罢。”
说时却向自己身上掏出原属于自己的手帕,递与小红。
小红伸手接了,却把自己那染了血的手帕又递还给贾芸,那贾芸也接了。
两人动作丝毫没有迟滞,似乎都觉得一取一还理所当然。
只是他俩也不想一想,小红原有别的手帕在用,何须借用贾芸的?且贾芸既还了她丢的手帕,她本该自己留着往后再浆洗,又何须还给贾芸?
幸得此时没有黛玉、湘云之辈在场,否则若她们见了,必要说出一大堆笑话来。
二人此刻心里都落在实处,反倒不说话了,小红自去里面做事,贾芸则出了凹晶溪馆,去往后面主山上,要再凭高观望整个园子的情形。
来到原先那山石凹处,见花草仍是一片凌乱,却闻得清香依然,便想起香菱的事情来,不知她现在休养得如何了。
因又想起她的手帕,从怀中取出时,连带着小红的手帕也一并拿了出来。
只见两只手帕一个嫩绿一个浅红,那嫩绿的是香菱的,上面已然有数朵红晕,俨然绿色水面上荡漾着几片花朵。
又看那浅红的,则是小红的手帕。
仔细寻找血迹,却只见中间一点芝麻大小的印迹。
想来小红的手指也只是被针刺戳了一个小点,并非是划破的。
难道她身上藏了针,故意戳破自己手指,为的是引自己去疼惜她一番么?想至此,贾芸便摇头笑了笑。
便把两只手帕又藏入怀里,迈步走上山顶,展眼一望,顿觉暖阳温煦,东风轻缓,眼中花团锦簇、绿水曲折,好一个园林风景。
他往常虽看了不知多少次,却都不如今日的观感。
忽见大观楼前人影熙攘,有无数个女子在那里玩笑,那玉石牌坊前的水岸就像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
贾芸便知是园中诸女见那甄可薰来了,都随着一起取乐儿。
只是距离有些儿远,看不清各自的容颜,贾芸恨不得此刻就有望远镜在手,奈何此物现时是珍稀之物,一时也难以寻得。
正看得难耐时,只见那些“花儿”都散了开来,流出中间一块空地。
却有一朵“花儿”独自在空地中间,仔细看时,是甄可薰的身影。
只见那甄可薰伸展四肢,竟是在演练拳脚功夫。
贾芸见了更是心痒,想要过去与她切磋。
却怕自己去了时,众女都四散逃开,不仅无趣,自己还担了个唐突的罪过。
他只得就在这山顶一块平石上,练起一路太极拳的招式来,与那甄可薰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