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撑起长棚点亮油灯,帮忙的人扎起纸轿纸马。
孝孙高娟高文跪在灵前,孝子高岷来回忙活筹办仪式。
既不是儿孙满堂,折腾到而今,再大的孝心都哭不出声,院中寂静,适合说话。
越芗年岁大了,不免有些迟疑,说道:“现在这时候,讲什么古?阿问要听,日后我再说就是。”
苏问道:“听古是想辨今,我就想问问咱们古越族,从古至今,都是这样鸟样,还是从哪一天开始,忽然就可以光天化日入室抢劫,围观者敢怒不敢言,就可以打死人扬长而去不受惩罚,族人都像成了哑巴,有苦说不出!”
高岷霍然停步,早已泪干的眼眶,再度氤氲起来。
院中众人,心有戚戚,或是握拳,或是咬牙。
“芗爷爷,您就讲讲吧,让大伙听听,从前的古越族是什么样子。”
“是啊,芗叔,咱们还能盼到好光景吗?”
越芗长叹一口气,坐在长凳上,点燃烟袋,叭叭抽起来。
“两百年前,越族不是这样的,那时我族受部府大罚,正是清明平和,视部族法令比天地还重,族人不起纷争,不闹矛盾,但有不协,必定公断。
然而……”
他顿了顿,眼眶泛红。
“王氏一个无名小伙,竟采到纯青宝珠一颗,非但借此迈入修行之门,还结识部府上官,修行有成之后,谋到司吏之位,在族中挑起纷争,利用官面关系欺上瞒下。
短短数年就积累起难以想象的财富,因而生出更大的野心。
他先是请人给自己起个官名,叫做錾,取磨刀出锋之意,而后他娶了九房妻妾,定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土,土生火的世系,于越族王氏之外,生生攒起一个新的宗族。
三十年后,儿子纷纷长成,有两名成为修行者,王錾露出獠牙,先是在官面上,将越氏修行者调度去开拓新矿,死在元气潮汐之下,而后绑架族长孙子于海上,逼迫族长出海,将其斩死。
于是王家接任族长之位,先后针对越、高、苏、石等前代族老氏族,若非部府将王錾调走,只怕在他凶威之下,早就没有古越族的名号。”
院中众人,怒气填胸,难以自抑。
“我石氏也曾出过修行者,担任过族老?”有人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代代相传,反而没落。”
“因为王錾只是被调走,不是死了,况且他还有两个儿子迈入修行。”苏问朗声道,“王氏日消月磨,若是高苏石等氏族不能团结相抗,只会给他各个击破的机会,别说百年,就是十年都熬不过!”
越芗哀哀道:“当初正是如此,王氏拉拢分化,叫人改氏,造出黄李陈杨一大堆新氏族,苏高石则要不断被打压,或是定罪去开矿,或是无珠交税被带走,往日近万人的部族,十不存三。”
王海的操作居然是传统艺能?
苏问难免生出滑稽的感叹。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操作,居然能在百年之后,仍旧犀利得很,可见古越族近两百年都是白活的。
“天啦,祖宗,当年为什么不能联盟相抗,让后代子孙如此艰难!”
“贼老天,不公!王氏如此凶残,竟能代代出修行者。”
院中众人仰天长嚎,倒有些孝子贤孙的意思。
苏问蓦地浮出疑惑。
据林简所言,若到蜕凡,可得两百年寿,王錾的儿孙是否未到境界早死呢?
应该死了,否则王氏不必拿小辈称名声,也不该还留下这么多小户幸存。
毕竟修行之路艰难,开脉通窍蜕凡,全是在经脉窍穴等要害做文章,一不小心就是经脉断绝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