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婵猛地从梦中惊醒，目光涣散地盯了天花板好几秒，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又梦到他了，她第一次任务的“客户”。　　　　明明任务完成的很圆满，为什么潜意识里还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只圆溜溜的眼睛在她梦里出现了无数次了。杨小婵掀开被子坐起身，拍了拍发胀的脑袋。　　大概因为是她的“第一次”，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吧。　　　　“杨小灰？”　　杨小婵叫了一声，无人应答。她赤脚走出卧室，看见外面的景象，好气又好笑。　　　　客厅里，电视开了一整宿，放着杨小灰最喜欢的言情剧。茶几上的一大堆垃圾食品丢的乱七八糟，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四仰八叉地斜躺在沙发上，正睡得香甜。　　一缕晨光透过客厅的百叶窗打在他精致的小脸上，恬静又美好。　　　　一切都很和谐，安稳的让人不忍心破坏。杨小婵撇撇嘴，毫不手软的一个爆栗把人叫醒，“起床！”　　“哎呦！”小正太抱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满脸委屈。“你干嘛啊，本君睡得正香。”　　“起床干活了。”　　杨小蝉快步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　　“今天天气还不错。”　　　　“就不能给本君放几天假吗？才从上一个世界回来，累都累死了。”杨小灰抱怨着，捞起茶几上的一袋薯片又开始大嚼特嚼，“现代社会太舒服了，这次多找些任务再走吧。”多待几天让他好好享受享受。　　　　多亏一起接任务好几年的积累，他终于能从当初弱小的脆皮灰兔子变成人形。当然，他高冷傲娇的灼华君是怎么变成“杨小灰”的，这种秘闻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杨小婵举起自己的右手，微微用力握拳，手背上奇异的图腾亮起，每一道纹理仿佛都盈满了能量。　　“从这个世界离开，我就能回家了。”　　　　杨小灰咔嚓咔嚓嚼薯片的动作停下了，转头望向她，“这么快？”　　“哪里快了。”杨小婵望着自己的手背，眼底翻涌着狂热的向往，“五年了，我已经等了太这么久。再完成两次任务，就能补满我的灵魂。”　　　　“我马上就能回家了。”　　　　五年前，杨小婵在一次特大交通事故中不幸遇难。当她躺在医院生命垂危时，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遇到了自称灼华君的某兔子，也就是现在的杨小灰。　　通过杨小灰的科普，她才第一次知道，人的灵魂是真实存在的，且对本体具有及其至关重要的作用。　　每一个人，体内都拥有两套生命系统，肉身和灵魂。　　　　灵魂力量在小范围的缺失下是可以自我恢复的。但是杨小婵的灵魂力量已经非常微弱，失去了自我修复的能力，只有通过采集他人灵魂的方式才能缝补回来。　　人的灵魂具有极强的依附性，在不伤害本体的条件下，只有自愿，才能给予他人。于是为了收集这种灵魂力量，杨小婵做起了代购。　　　　她莫名其妙的可以穿越到别的空间，灵魂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这也意味着她可以无视任何一个空间固定法则的限制，做到某些在人们看来不可思议的事。　　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在当地人看来，从莫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神。　　　　她为有需要的人做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那些有达成欲望的能力，却没有达成机会的人，是她最主要的客户来源。　　出于回报，她收取他们的灵魂。　　　　为了不破坏世界的平衡，也迫于异界的灵魂会被空间排斥，她通常在一个世界待一段时间，完成任务后就会离开。五年来，她跑了无数光怪陆离的世界，见过各种愿望奇特的人。终于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　　　　杨小婵又想起梦中的那双眼睛。极黑的瞳仁，如沉淀百年的墨。这么久过去，她只记得那单生意的客户是个跟杨小灰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很孤独。所以他向她，代购了友情。　　　　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制造了机会，让他走出那个不见天日的大宅子，遇到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小孩子的感情来的很快，几句话就打成一片，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收到了他的报酬。　　那个男孩子叫什么来着？什么...小河？　　　　杨小婵费了点儿功夫回忆，实在想不起更多的细节，就索性放弃了。　　　　嘛，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管他了，赶紧完成最后两单任务要紧。等她拥有了完整的灵魂，就能完全融入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不被排斥出来。她马上就能回家了。　　杨小婵感受到空间中离她远远近近飘荡着的欲望和渴求，深深吐了一口气。　　　　**　　　　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对情侣亲密的照片四处散落。宋林玉捡起一张，看着照片上俊男美女养眼的画面，保养得当的脸上皲裂出一丝苍凉。　　这是她的丈夫，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跑若无人的嬉笑打闹,肆意调情。　　　　那时她二十岁，她在他最贫苦的时候嫁给了他。如今她四十岁，已经是昨日黄花，他却依旧英俊迷人。　　结婚二十年，他们一起创业一起打拼，再苦再难的日子也都咬牙熬了过来，才有了今天。她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房子，却没能守住自己最爱的男人。　　可她还是爱他。宋林玉轻轻抚过照片上男人英俊的笑脸，看得有些痴了。　　　　“要是爱情可以买。”她喃喃道，“我会不惜代价。”　　　　“真的吗？”　　淡漠的女声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任何代价都可以？”　　“……谁？”宋林玉拿着照片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杨小婵背靠办公室门口对面的墙壁，侧脸冷艳。她长发披肩，带着黑色的棒球帽，紧身牛仔裤把本就匀称的双腿衬得更加修长；她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呆若木鸡的宋林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据说这是现代社会里最炫酷神秘的出场方式――来自杨小灰看了无数电视剧的经验。　　　　“你是怎么进来的？”　　宋林玉强自镇定，瞥了一眼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下意识地去拿电话，“保安！”　　　　“我能帮你得到丈夫的忠贞。”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宋林玉的神色猛地变了。她深深地看了杨小婵一眼，最终放下了电话，“没事了，不用上来。”　　撂下电话，宋林玉紧盯着靠在门口，一脸玩味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反应的年轻女孩，哑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杨小婵不紧不慢的走近办公桌。她明明脚下踩着一双轻盈的运动鞋，走路并没有发出声音。宋林玉却觉得她一步步走来都踩在她的心上，一声声都在响她脑海里，震得人头疼。　　　　“我能帮你达成你想要的。”杨小婵单手撑在办公桌上，俯下身靠近她，凝视她的眼睛，“你愿意用什么来买？”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宋林玉强撑着与她对视，“你是谁？”　　　　“这个不重要。”杨小婵语气玩味，目光却一瞬不移的注视着她，“告诉我，你可以为他牺牲到什么地步。”　　　　“......”　　“我愿意，用我全部的身家。”宋林玉觉得她一双眼瞳通透的可怕，好像要把人里里外外看个遍。让人不自觉的，就对她说出了自己最深的渴望。　　“即使一贫如洗也没关系。只要他还爱我，我愿意放弃现在的权利和地位，我们两个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　　“嗯。”杨小婵点点头，“还算合理。”　　　　“那么，我的报酬呢？”　　“什么？”宋林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你换取丈夫感情的代价。”杨小婵微微一笑，“我不白帮人做事。”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灵魂。”　　　　杨小婵撑住桌子，微微借力坐了上去。她修长的双腿垂下来，漫不经心的晃啊晃，似乎只是在说自己午饭想吃什么，“你敢给吗？”　　宋林玉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她居然在跟一个贸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来路不明的女孩谈一场虚无的交易。　　什么灵魂，什么帮她拿回丈夫对自己的爱，这种子虚乌有的神鬼言论，她应该嗤之以鼻，嘲讽地把她赶出去才对。　　　　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孩能做到。　　“如果我愿意把灵魂给你......”宋林玉的心按捺不住的狂跳起来，“我会下地狱吗？”　　　　“怎么可能。”杨小婵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地狱里早就塞不下人了。”　　“我只要很小的一部分。在那之后或许你会觉得虚弱，但修养个一两周就差不多跟以前一样了。”杨小婵想了想，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要是你实在理解不了，就当是献血吧。同理，你死不了，也下不了地狱。”　　　　“那么，我愿意做这笔交易。”宋林玉深吸一口气，问她，“你打算怎么做？还有...怎么拿走我的，‘灵魂’？”　　杨小婵倒是有些惊讶了。以她的经验来看，在现代社会里，大部分人都是无神论者，都不相信灵魂的存在。她往往要费些功夫，耍些违反物理自然定律的小把戏震慑他们一下，事情才能谈得顺利。　　这个女人，是对自己的丈夫有多执着啊。　　　　杨小婵心里感慨，却也并不愿深究。她对这种恩怨情仇并没有兴趣，只要能完成任务拿到报酬就可以了。　　她跳下桌子，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宋林玉展开，问，“你确定，愿意？”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回丈夫的爱，并把灵魂给我作为报酬？　　　　“我愿意。”宋林玉回答的毫不犹豫。　　“成交。”　　　　杨小婵微微一笑，掌心轻转。一道肉眼可见的银光从她手心飞出，隐没在宋林玉的手腕上，浮现出一个微小的图案。　　是与她手背上的图腾一样的图案。　　　　“行了。我要怎么做，接下来会告诉你。”杨小婵搓了搓手，掌心微热。她最后看了宋林玉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交易成功的那一天，我会来拿我的报酬。”　　　　“你为什么需要我的灵魂？”宋林玉看着她的背影，疑问脱口而出。　　杨小婵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话却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充满自我调侃的语气。　　“我贫血啊。”　　“......”　　　　宋林玉没再说什么，看着她旁若无人的推开办公室的门离开。外面工作的员工都仿佛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悠闲地穿过办公区。甚至，当她走到楼层门口，经过那套只有刷内部员工卡才会放行的电子设备时，警报系统都安安静静的，仿佛刚才经过的只是一团空气。　　一直到杨小婵消失在视野里，宋林玉才终于如梦初醒似的，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她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腕上不知名的图腾，紧接着又突然抬起了左手，两只手的手腕紧紧靠在一起。　　两个一模一样的图腾，并排躺在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