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混了这么久的异世界，不是第一次被人威胁，也不是没有真的踩雷被“做掉”过。除了不知深浅的第一次，她全然没再怕过。毕竟对她来说，“死”不过是换一个可攻略的世界，并不是真正的消亡。利用系统降低感官的灵敏度后，“死”的感觉像蹲久了站起来的一阵眩晕。　　缓一缓，最多几秒钟就好了。不痛不痒，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不知时隔多久后的今天，她再一次尝到了窒息的滋味。　　　　更诡异的是，那个给予了她难以言说的恐惧的人正一脸幸福地在回忆着什么。　　“今天小婵戴了一支蝴蝶一样的首饰，很好看。”笠泽说，“你能不能让她在嫁给我的时候，也戴着它？”　　杨夫人：“......好。”　　“那太好了。”他满足地抿起嘴角，眯了眯眼睛。“我走啦。”　　　　一场“愉快”的谈话结束了，殿外的走廊又恢复了平静。杨夫人立在原地，神情复杂，看着那个人又恢复成一脸严肃忠厚的模样，步伐稳健地走向了宴会的大殿。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目露惊恐的侍女，叹了口气。　　“抱歉。”　　“......！！！”　　　　侍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下一秒，她的头和脚已经在同一个高度的水平面上。　　“2333。”杨夫人低声唤出系统，“把她‘融化’吧。”　　“ok。”　　没了笠泽的压制，沉寂多时的2333才显露出它作为系统的尊严，操控能力“融化”了躺在地上的侍女。这个年轻稚嫩的女孩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散成数以亿计的小分子消散在了空气中。　　“要擦除人们关于她的记忆吗？”2333问。　　“不用了。”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而已。杨夫人看着转瞬间便空无一物的地面，低声说。　　“没人会记得她。”　　　　**　　　　虽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当杨小婵得知自己跟笠泽的婚礼即将如期进行时，还是有一丝失落。　　杨夫人坦然地倒戈，一点儿没有心虚的样子：“为娘觉着那笠将军甚好。你不是也喜欢他么？他为人忠厚稳重，必定知晓轻重，不会过分偏疼那个燕于的异族美人。你便收收小性子，与他好好过。”　　她说着，似不经意般问起，“你可还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见，是在何地？”　　杨小婵没有察觉，按脑海中杨小灰的剧情提示念了出来，“烟柳河畔嘛。我们看中了同一只纸鸢。本来他是买给妹妹的，结果被我抢了过去。”话本儿里的套路情节，偏偏屡试不爽。　　　　“啊，是啊。”　　她答得自然，杨夫人没有起疑。“如今也正是春光和煦之时。笠将军选在下月初三你们初次相见时成婚，也是有心了。”　　“有心有心。”　　杨小婵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只觉得自己如同砧板上待切的鱼肉，任人宰割，并没有什么即将嫁为人妇的期待感。　　　　“下月便要出嫁了，怎么这样低落。”杨夫人发起第二波试探，“你不会有了别的意中人了吧？”　　“没有。”杨小婵觉得今天的娘亲有点怪怪的。但她自己本来就揣着心虚，便将其归结为自己多疑，换了话题遮掩过去，“我是喜爱他的，只是不想与其他女人分享丈夫。”　　我也不想你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少了我好多任务经验值呢。杨夫人一边腹诽着，一边又安慰了几句。　　“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便唤你的女伴来一同挑选嫁衣的料子和绣花图样什么的解解闷儿。在民间，出嫁的女儿嫁衣都要自己绣呢。你倒好，闲出愁来了。”　　　　一说到朋友，杨小婵更愁了。　　“别提了。自上次去宫内赴宴后，明月便不愿再与我交好了。我本来就只得她一个知心人，现今连个说话的都没了。”偏偏她对那些“恩断义绝”的话完全没有头绪。　　什么“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她都不知道柳明月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再说了，即使有又跟她有何干系？怎么谈个恋爱就得抛弃姐妹情谊了么？她都要嫁人了还能跟她抢意中人不成......　　　　“你说柳明月？”　　杨夫人听罢，暗自在系统中搜索一番剧情，提醒道，“疏远些也好。她家世不太清白，免得以后有什么事连累了你。”　　“啊？”杨小婵觉得奇怪，“这又怎么说？”　　　　因为柳家之后会跟章文轩对着干呐。看看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是谁，就能想象到她的下场了。　　杨夫人不能把自己看到的后续剧情告诉杨小婵，只好捡了些自己觉得无足轻重的剧情添油加醋描述一番。　　“柳明月武将家族出身，幼时长在边关，大了才迁回京城来。坊间流言说柳氏一族在边城与异族暗通款曲，连带着对她的风评也不太好。为娘之前念着你好不容易有个玩伴，便没有多说什么。”　　“可现今你嫁给了笠将军。笠家也是武将世家，朝堂上少不得与柳氏有利益冲突。你既嫁了笠将军，便少与柳家联络也是好的。免得到时候有了什么矛盾争斗牵连到你身上。”　　　　“哦。”　　杨小婵一边听着，一边询问杨小灰剧情发展，果然与杨夫人说的差不多。心想她这个娘亲不亏是出身乡野还能嫁给帝师的当代传奇女子第一人，还是颇有远见的。　　母女二人各自心怀鬼胎，面上却毫不显露。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多月。　　杨小婵徒然思索了半个月始终没有想出对策。大婚之日前夜，她与杨小灰一人一兔对月叹息。　　“想不到我单身二十多年，第一次结婚居然是跟一个神经病。”杨小婵惆怅道，“还是被威胁的。”　　“你害不害怕？”杨小灰捋着自己长耳朵上的毛，语气担忧，“万一他逼你跟他那什么怎么办呐。”　　“‘那什么’是什么？”　　“就是“那什么”嘛。”灰兔子娇羞地拉着耳朵，遮在自己的眼睛上，“他要是，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呸。　　　　“看情况。”杨小婵扯了扯嘴角，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既然躲不掉还不如去享受。”　　她身为一个现代女性，虽然还没来得及谈场恋爱就跑到了这些个混乱的世界中，但还是有自己的感情观的。　　杨小婵并没有所谓的“处女情结”。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深入交流”当然最好，但反之她也不会为了守住贞操而甘愿去死。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可奇怪的是，她好像一直没有担忧过笠泽会对她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嗯......最多就是担心一下他会不会一个翻脸就砍了她而已。　　他太像个任性的孩子了，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不考虑任何人任何后果，只要自己开心就行。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跟拔草似的。完全不觉得人的性命是比草更珍贵的东西。　　血腥的孩子气。　　　　“他最近都没有来骚扰你。”杨小灰说着看起来乐观的事实，却语气堪忧，“会不会是在憋着等你住到将军府后整一次大的？”　　“呸！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她还想嘴硬，试图说服自己乐观一点。　　然而悲催的是，其实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杨小婵对着月亮叹气，“我妈应该还在等着我吧，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很想知道，在原本的世界里自己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死了，那尸体都得化成灰了；如果没死，变成植物人之类的，老妈一个照顾她该多辛苦。　　“有时候觉得就算回去了，以后的日子也会很麻烦。”她说，“变成植物人还好，能算是合理醒过来；如果真的已经死了，那我不是得披着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吗。我该怎么说服我妈相信一个陌生人是她女儿？”　　到那个时候，她的朋友，她的亲人，都不认识她了。即使回去，又跟在这处处排斥她的世界里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个人。　　　　“我也觉得你还是别老想着回去了。”杨小灰难得没跟她斗嘴，顺着说道，“其实这些个世界有的环境还挺不错的。等摆脱了这一世，找个你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呗。反正你已经收集了那么多能量，只要不碰主角作大死，轻易也不会被世界排斥出去。”　　“我们可以找时间规则不同的世界。等你过完一世变成老婆婆了，就跳到另一个世界去，依旧从二十岁的杨小婵开始活。啊，要想从更小的岁数开始也行，还能冒充个天才萝莉什么的，多有意思。”　　无限的生命，无数种精彩人生。　　　　杨小婵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还是想回去。”　　“我还记得那天本来是她的生日，我赶着回去想给她个惊喜的......结果路上就出了事。她还指不定会怎么责怪自己。”　　如果能回去的话，至少可以留下什么信息让她释怀。让她不至于在失去女儿之后，还生活在愧疚里。　　　　她是个那么好的女人，那么好的母亲。杨小婵从小长在单亲家庭，却从没觉得自己缺过爱和关怀。　　无限的生命听起来很爽，但是她更想跟她妈一起逛街下馆子，去买那个错过的生日蛋糕。　　她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想我妈。”　　　　“哦......”　　杨小灰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　　　　“说起来，”杨小婵看着身边的兔子，突然问，“从第一个世界开始，我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活的生物就是你。”　　“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还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来头。你从没跟我说起过自己。”　　在她的世界观里，杨小灰大概不能被定义成“人”。她去过神话世界，在那里见到过动物修炼成精幻化成人，也可以说人话，有人的感情。但是杨小灰这只看起来不起眼的兔子，显然跟它们都不一样。　　它知道很多事。在她初入异世完全懵逼的时候，杨小灰是精神导师一般的存在。　　什么灵魂，能量，契约交易......这些看起来像编故事一样的搞笑设定，放在车祸前她是绝对会嗤之以鼻的东西，都是杨小灰告诉她的。　　她的整个世界观都是在它的引导下重新建立的。却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导师兔子”的来历。　　　　“我？”　　杨小灰在床上拱了两下，把自己的身体整个塞进杨小婵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双长长的耳朵，语气也有些茫然。　　“从没说起过，那是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我对整个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