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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病将军

杨小灰的世界里,起初没有光,没有声音,连意识都是模糊的。可突然有一天,它睁开眼睛,看到一脸惨兮兮的杨小婵,好像一下子回了魂似的,记忆里的内容变得鲜明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事儿,好像天生就写在我脑子里似的。”它语气苦闷,“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到底是修炼成人的兔子精还是可以变成兔子的变种人。”  “关于我自己的一切,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我的名字。”说到这个,它悲愤道,“我的名字明明那么好听,你还非给我起外号!”  起就起吧还起个那么随意的。它的兔生里就没见过比“杨小灰”更怂的名字。    “灼华君吗?”杨小婵笑起来,“是很好听,但是更中二好嘛。我念起来都替你觉得羞耻。”  “中二是什么意思?”  “......懒得跟你解释。下次回到现代去你少看点肥皂剧,找两部动漫看自个儿就明白了。”  “哦。”    “哎。”杨小婵问,“你最近怎么很少变成人型。当兔子当上瘾了吗?”  “怕被人撞见,不好解释。”杨小灰说,“你现在这种背景,突然多出个弟弟什么的来不是很可疑吗。”  “那你做我的侍童也行啊,给我倒个洗脚水什么的,很合理呀。”  “呵呵,滚。”  “......”    “杨小灰。”她小声说。  “你能不能变成人让我抱一会儿?”    杨小灰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杨小婵有点不太对劲。比现在更艰难的处境不是没有过,但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消沉的过分。  感觉很无助似的。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往里边去点儿。”    杨小婵往床的里侧挪了挪。柔和的光芒在被子底下闪现,从外面看,床上隆起的一团变成了两团。  杨小灰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背对着她有点脸红。  “你不准乱摸啊。”    兔子是不用穿衣服的。那兔子变成的小正太也是光溜溜的。  杨小婵才反应过来,噗嗤一乐,撑起身子把床头架子上撘放的丝绸里衣扯过来塞进被窝里。杨小灰在被子底下折腾了一会儿才穿好,心满意足道,“抱吧。”  话音刚落,柔软馨香的身体从背后贴过来,还有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叹息。  她抱他的姿势像抱着个大型的毛绒玩具。杨小灰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听见她说,“小灰,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还行吧。小事儿。”突然好煽情他很慌。  “你能不能以后也一直陪着我?”    五年来相依为命,杨小婵觉得怀里这个一直不长个儿的小男孩像她的家人一样。  “如果我能回去,但是他们都不认得我了。那我就只有你了,杨小灰。”她说,“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不记得我?”    “你是不是害怕了?”  杨小灰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惶恐。他用少有的成熟口吻安慰道,“别担心,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的。真正爱你的人舍不得忘记你。”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伸出一截嫩生生的手臂举过头顶,拍了拍她的头顶。  “我当然也不会忘记你啦,又不是老年痴呆兔。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一直跟着你呗。毕竟在这个世界上......”  不,不止这个世界。是在无数个世界里,无数的时空中。  “我只认得你啊。”    **    知心小灰灰上线没多久,杨小婵就睡着了。她有点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别扭的知心话,不过很快又庆幸自己睡得早。  因为天没亮,她就被人暴力叫醒了。一长列的丫鬟婆子涌进房里,伺候她洗漱穿好里衣,把她按在镜前上妆。  杨小灰变回了兔子,还正舒舒坦坦的蒙在被窝里睡觉。杨小婵哈欠连天的半睁着眼睛看身旁的人在自己脸上各种捣鼓。等到天边泛白之时,她感觉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    繁琐的全套首饰一件件戴上,华美的大红嫁衣一层层裹上。等最后一件外纱穿好,有人给她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头顶又添了一支沉甸甸的步摇。  杨小婵向镜中望去。镜中美人如玉,顾盼生辉,是连她自己都从未发觉的美艳动人。  等等,她的美貌不是重点(呸)。重点是她头上已经戴了那么精美繁琐一套发冠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再添支蝴蝶步摇上去?    杨小婵正想让人把它摘下来,小心翼翼地转动脖子才发现那个给她戴步摇的人是她的娘亲大人。  “戴着吧,好看。”两人目光交汇间,杨夫人内心活动复杂,却依旧保持着一脸慈爱。  “笠将军......他会喜欢的。”    杨小婵不知道她娘为啥对这支步摇这么执着。不过她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也不欲再为了一支步摇多争辩什么。戴就戴了,就是得小心不能太大动作,免得让流苏上镶嵌的硕大东珠砸了脸。  诶......被珠子砸脸这事她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今日你便要出嫁了。将军府不比家里,往后便不能再如以前那般肆意。要过脑子,谋定而后动,知道么?”杨夫人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女子出嫁随夫。即使他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你也不要耍性子触怒他。成了夫妻便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他要做什么事,不管你认不认同,都听他的。懂吗?”  杨夫人这话非常的真诚。但其中暗藏的深意并非杨小婵现在能理解的了的。    什么出嫁从夫,什么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从始至终只觉得这场婚礼是场游戏,是笠泽孩子气的恶作剧。  “时辰就要到了。收拾收拾上轿吧。”  “知道了,娘。”她敛下眼眸,动情道,“女儿舍不得您。”  她母胎单身二十来年,追求者不少却还从没谈过恋爱。老妈一直催她搞对象,还唠叨着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她嫁人的那一天。  她真的要“嫁人”了,她老妈却看不到。    “傻孩子,总要有这一天的。”  杨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技术性眼泪,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才出门。临上轿前又拜别了她的帝师老爹。  人到中年依旧玉树临风的帝师大人搂着自家娇妻,淡淡地叮嘱了两句,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杨小婵怀疑他巴不得自己早点嫁人好跟妻子二人世界。  笠泽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也穿了一身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人模人样,像个可堪托付终身的模范丈夫。  她并没有看他一眼,连余光都刻意的避开,朝双亲深深一拜。缓慢地转身,被扶着上了接亲的轿子坐定。    “起轿——”  轿夫起轿,两面开道锣鼓喧天。轿外乐声和人声交织着喜气洋洋,轿内新娘子非常不客气地掀开裙子,拎出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来。  “起床了!搬家了!你清醒一点!”    杨小灰一路抱着她的小腿还在睡,其精神之执着犹如与当年在课堂上站着睡觉的她一脉相传。  “你倒是睡舒坦了,”灰兔子开口抱怨,“一晚上又压我身上又占我地方,搞得我凌晨才睡着。”  它趴在轿内的软垫上,调整睡姿:“到了再叫我!”    杨小婵将轿帘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对着昏昏欲睡的兔子大喊:“杨小灰!”  “干嘛?!”  她一脸单纯,耿直道:“到了。”  “......”  将军府和帝师府都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界,只隔了一条街。到底有多近呢,杨小婵气势宏大的送亲队伍头尾刚好能衔接两个地方。队伍的最后一排刚踏出家门,前面第一列已经到了。    这种戏剧性的设定让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更像一场闹剧了。轿子稳稳地停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掀开了帘子。  映入眼中的是笠泽人畜无害的笑容。  “早上好小婵。想我了吗?”  “......”    杨小婵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脖子,一旁的灰兔子迅速蹿进她裙摆里抱住她的小腿。  笠泽皱了皱眉,“你干嘛带着它呀。”似乎想到今天得是个开心的日子,他眉眼又舒展开来。同时朝她伸出了胳膊。  “来。”    “......干嘛?”  “他们说新娘子鞋子不能沾地。”他笑着说,“虽然地上铺了红毡,但是踩在毡子上也离地很近。我觉得抱你比较好。”  他说完,非常认真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她有说不的权利吗?万一拒绝了他,他不开心杀了铺红毡的人还要说是因为不能抱她才杀的。  杨小婵苦笑,伸出手放进他的掌心。    下一秒身体腾空而起。笠泽把她横抱在怀里,杨小婵偏头靠在他胸前,不胜娇羞的模样,另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他的手掌炙热滚烫,像要烧起来似的。她的手原本冰凉,却被握的开始冒汗。    走完长长的一段红毯,笠泽规规矩矩地把她放了下来。接着过火盆,跨马鞍,拜堂,每一个步骤他都完成的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换了谁来看,大概都会以为他是个珍视感情,疼爱妻子的好丈夫吧。杨小婵隐在红纱下,精心雕琢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嘲讽。    这个时代的新娘没有盖头,只在头顶覆一块轻透的红纱。娇靥朦胧又不影响视物,美感和实用性都有了。  拜完堂,笠泽将她的头纱取下,四周宾客溢美之词顿时响起,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真心祝福的模样。  杨小婵的内心毫无波动,略略扫了一眼,看到宾客中章文轩也在,还带着他那个叫薰儿的婢女,见她看过来,一脸笑意说恭喜。  还有柳明月,她也来了。  杨小婵有些意外地发现了她的存在。短暂的对视后,后者率先移开了目光。    杨小婵心生诧异。人群中,柳明月非常显眼,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不仅因她与旁人截然相反的态度——对这场盛大的婚事,她并未表现出任何祝福喜悦之意;  更因为她周身环绕的影子。雾蒙蒙地汇聚着,缓慢都扩散着,就快要遮住她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  杨小婵脸颊一烫,被人捧着扭转方向,迫使她暂时收回目光。  谁知一回神便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眼底。  笠泽的眼睛亮晶晶的,恍惚间让她想起夏夜的海面和星空。他不知何时离的很近,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颊,充满珍视的意味。  “不许看别人啦。”他认真地说。  “以后你眼里只能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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