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晚上的这顿宵夜，杨小婵吃的心情很是复杂。　　　　第二天杨小灰从定身状态解脱出来后，一脸迷茫问发生了什么。她重复了笠泽的话，同情地看着它瞬间丧失求生欲。　　　　“为什么？为什么你俩互相威胁要拿我当筹码啊！”他觉得兔生无望了，“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无辜群众！”　　　　“并不存在相互这件事。”杨小婵叹气，“他单方面威胁我谢谢。”　　“再说你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了多远啊。”连起码的转换世界都做不到，还不是要在一个地方待到死。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又没什么特殊技能......一点一点混到今天已经很艰辛了。　　眼看前途无亮，一人一兔一大早就丧到无以复加。　　　　“对了，”杨小灰突然想起，“笠泽呢？你俩都成亲了，昨天晚上没睡一块儿？”　　“他不在这里睡。”杨小婵表情有点复杂，“说是不喜欢自己休息的时候旁边有别人待着。”　　“哦。”　　杨小灰语气失望，想看热闹没看成似的，听得人火大。杨小婵恶向胆边生，拎起它的耳朵拧了好几圈。　　“诶疼！！”　　　　里间的动静引起了外面侍女的注意。杨小婵立刻安静下来，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任人服侍着穿戴整齐，盘算着今天要去给将军府的老夫人请安，一起用早膳什么的，她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侍女发现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时表情有些奇怪。　　新婚之夜新人就分房是很离奇。杨小婵想，但是这些问题笠泽应该都会安排的吧。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笠泽的任性和随意。　　　　将军府目下当家的女主人是笠泽的母亲。从杨小灰剧透给她的情况里看，笠泽跟这个母亲的关系并不太好，平日里的请安也是能免则免。好像有些刻意的疏远，连带着对他的婚事也不怎么上心。　　“该不会不是亲生的吧。”请安路上，杨小婵偷偷在脑海里跟杨小灰嘀咕，“怎么会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这样放任不管的啊。”她只在拜堂的时候见过这个“婆婆”一面，除了敬茶和塞红包，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杨小灰没来得及接话。轻风拂袂而过，身旁路过的荷花湖上泛起一阵绿色的波涛。杨小婵回身望去，之间笠泽一袭红袍（俨然还是昨夜的婚服）脚尖点叶纵波而来，施施然落在她的身侧。　　“早啊小婵。”他打着呵欠，揉了揉鼻尖，问，“你们这是去干嘛？”　　　　“去给......娘请安啊。”对于这个出场方式，杨小婵居然接受的很自然。　　看到他发顶和衣上的一层露水，她又望了望湖心精致的亭子，“你昨晚就在那儿？”　　四面环水，进出都要乘小船泊过去，像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啊。”他顺着杨小婵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在这府里，我最喜欢那儿。”　　　　杨小婵没有追问，在心里暗自记下了这个小地图的坐标。　　“你们为什么要去给，额嗯，给娘请安？”笠泽说，“我从没给她请过安。”　　“这不是历来都有的礼数吗？”被他这么一说，杨小婵一时也不确定了，向身后跟着的侍女问了一句，“老夫人有吩咐过不用去请安吗？”　　“回夫人，”侍女谦卑道，“并未吩咐过。”　　　　“那还是去一趟吧。”怎么说也是成亲第一天。　　她是不指望跟笠泽现场科普封建礼教了——很明显他也不是那种会好好遵守的人。但是哪有母亲会对自己孩子的人生大事都不管不问的？说不定只是个傲娇的老太太，正等着儿子儿媳去给她问好呢。　　　　杨小婵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发觉身后并没有人跟来，又转回去问，“你去不去？”　　笠泽立刻舒展了眉眼，笑道，“去。”　　　　合着这是就等着她开口问呢。杨小婵觉得有些好笑，又看到他正在被晨露浸透的衣袍，“你不先去换身衣服？”这样湿哒哒的会生病的。　　这样说好像显得很关心他似的。杨小婵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改成，“湿的衣服穿着不好看。”　　　　“啊，真的吗。”笠泽扯了扯自己潮湿的衣袖，好像才感觉出不舒服来，抬手在空气里打了个响指，身上深红的婚服转瞬间变成了月白色锦袍。　　杨小婵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去看身边侍女的反应，却发现她低垂着脑袋，机械般站着。　　　　“放心。”笠泽笑道，“知道你怕麻烦。我特意将这府上的下人都设成了傀儡。只按吩咐做事，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他们一点儿也不会记得。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担心会不会让人起疑。我是不是很机智？”　　“傀儡是什么意思？”杨小婵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那这府上原本的人去哪了？”　　　　“你只关心那些无关的人吗。”　　笠泽看起来有点，“你不先夸夸我吗。”　　杨小婵顿了一下，道，“做得好。”随后又追问，“原本的人们呢？”　　笠泽看着她，过了两秒，脸上浮现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杀了。”　　“都......？！”　　“嗯。”　　　　那不是屠府吗？　　杨小婵怔忪地后退了两步，却又听见他说，“骗你的。”　　“......啊？”　　“我没有杀他们，只是把灵魂抽取出大半，让他们乖乖听话而已。”笠泽说，“我会还回去的啦。”　　“还回去之后，他们会跟正常人一样吗？”　　“嗯。”　　　　原来是虚惊一场。被他吓得心头剧颤，杨小婵没好气道，“你骗我干什么？好玩吗？”　　笠泽嘻嘻笑道：“很有趣。”被吓到的样子也很好看。　　“......”　　有趣这个词，她已经看不懂了。　　　　两人到了笠老夫人住的院子，却没寻着人。问询后才知道这时候老夫人该是在佛堂做早课。于是又巴巴跑到佛堂去，才见着这偌大的将军府的当家主母。　　她表情虔诚，气度出尘，跪着却腰杆挺得笔直。杨小婵看在眼里暗暗赞叹。只可惜老夫人一心专注地诵经，好像并未发觉他们来了。　　跪在一旁的软垫上等了半个时辰，老夫人的早课才终于结束。她回首起身，看着杨小婵道，“你来。”　　　　杨小婵正饿得走神，被她一唤连忙起身，腿脚酸麻差点栽了跟头，勉力稳住平衡端庄地走到她跟前。　　老夫人对她的出丑行径视若无物，自顾自地解下了腰间随身携带的荷包。　　她解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两只更小的荷包，递给杨小婵。　　杨小婵双手捧着，不知如何是好。　　　　“好生过日子。”笠老夫人淡淡瞥了笠泽一眼，却又很快收回目光。“这里头装着的是护身符，可保平安。”　　小巧的荷包用料讲究，绣花繁复精致，是并蒂莲花的样式。两只荷包一模一样，杨小婵认真谢过，递了一只到笠泽手里。　　笠泽有样学样地拜谢了母亲，只得笠夫人一个淡淡的回眸。　　“你们去吧，”她轻声道，“以后每日里请安全免了。无事不必来见。”　　　　该是乐得清闲才对，杨小婵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用完早膳，笠泽缠着她去那片植满荷花的湖面泛舟。　　杨小婵没有拒绝。两人坐进小船飘在湖面上，满湖都是圆润硕大的荷叶，一片片紧挨在一起遮天蔽日，长势极好。荷叶下有红白相间的鱼儿游过，倏忽间又不见了踪影。　　　　船头劈开碧波稳稳前行，伸手便能够着小伞般的荷叶。笠泽倾着身子，折下了碰到船头的第一枝荷叶递给她。　　杨小婵接过，拿在手里静静把玩。　　　　这其实是很棒的一天。两人很少交谈，笠泽大多数时间都在对着湖面或荷叶发呆。偶尔惊醒，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便立刻转头去看她。　　若她在发呆或昏昏欲睡，就强行捏她的脸或者耳朵，让她抬起头来跟自己的目光交汇；　　若她正好也在看他，他会开心地笑眯了眼，满意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两下她的脸颊，就又转过头去，对着水或叶继续发呆。　　　　将军大婚给了九日的婚假。杨小婵原本打算先迁就他九天，等他放完假回去上朝，再开始自己活动。她本想这九天必定提心吊胆分外煎熬，却没料到竟是这样平静祥和的场面。　　　　接下来的几日也是如此。她每每睡到日上三竿，一起床就看到笠泽正坐在外头，守着一桌丰盛的早膳，无聊的用筷子戳来戳去。见她出门便立刻停手，笑着招呼她来吃。　　吃饱喝足，又是一整日的相安无事。　　　　有些时候，杨小婵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换了个人。她跟着管家学看账本，他就在一边抱着算盘拨弄算盘珠子，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她闲得无聊找了话本野史来不挪窝地看，他也在旁边，翻几页，发会儿呆，回过神来看她几眼，又翻几页。在“书与她孰美”的思考（？）中消磨一整天。　　这般岁月静好的光景，这样和谐自然的相处，让人生出一种不忍破坏的心思。　　　　她就这样平安活到了婚假结束，顺利的不可思议。　　　　虽然在杨小婵眼里，笠泽是个BUG般的存在。但在不破坏时空平衡的前提下，他也还是要遵循世界中的规则。于是休假一结束，笠泽就老老实实地去上朝了。　　倒是她，猛地旁边少了个人，居然还有一丝违和感。　　　　作为一个毕业多年的文科生，管理偌大一个将军府的账本对于杨小婵来说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在她的逻辑里，算账意味着要先把这个国家的文字转换成阿拉伯数字，在脑子里算完之后再转换成大兴文字。迫于不崩人设的压力，她又不敢在管事的面前在纸上勾勾圈圈的用笔算数，只能强行心算。　　这日，她照例看了一上午的账本。看得头晕眼花，草草吃了午饭只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却不想多日不见的人突然的来拜访了她的院子。　　　　侍女进来通报，说是别院里的美人来拜访，杨小婵被数字过分荼毒过的脑袋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将军府里还住着一位仙女。　　嗯，也是一位追求有趣的仙女。　　杨小婵打起精神，让侍女将凝华迎进来。　　　　仙女就是仙女。同样是披头散发，人家就看起来气质出尘，放到自己身上只觉得惫懒邋遢。　　杨小婵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被美色迷了眼，提高警惕想看仙女华要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凝仙女不拘小节地将垂至脚踝的长发一撩，坐在她床头，往胸口一捞，麻利地掏出了自己的小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