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睡觉?” “......” 真的要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杨小婵看着那块小黑板上加粗的“睡觉”两个字,欲言又止。最后装傻决定把锅甩到笠泽身上。 “大概是笠泽把这事儿忘了吧。” 凝华听后显然受了打击。开始絮絮叨叨地讲在杨小婵之前,她跟笠泽遇到“有趣的人”都发生了什么事。 杨小婵听了一阵,心情越发沉重。 凝华跟笠泽认识是在很久以前了。两个无聊的人为了消磨时间,结伴“同游”了数个世界,一起找乐子。 他们口味不太相同,找到的“有趣的人”是不太一样的类型。往往这时候两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审美水平受到了挑衅,于是就一定要分出个高低来。 评判的标准,就取决于那两个被他们选中的,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有趣的”人。他们被迫在当前的世界规则中博弈厮杀,凝华跟笠泽就在一旁为他们点(煽)拨(风)助(点)阵(火)。 成王败寇。最后赢的那一方大气运加身,就成了杨小婵所理解的,“主角”。而输的那一方则变成传说中的“反派”,被主角虐来虐去无数遍。 不仅如此,作为背后的操纵者,笠泽和凝华不管谁输了,都会很生气。这样的情绪被加注在“反派”身上,往往使得其下场更加惨痛。 成败双方是由他们挑选的,历史的轨迹却要由被选中的人来书写。“主角”还好,至少赢了,生前光环加身,身后留得一世英名;可输了的人,不仅要在当世被折磨,死后还要遗臭万年。 ——却从没人知道,所谓的“英雄”和“奸恶”,不过是被人挑选出来角斗的棋子。那些波澜壮阔的人生轨迹,不过是别人实在无聊用以逗乐的随手之作。 世界在他们手中只是一场游戏。他们漂浮在虚空之上,手中握着看不见的提绳,仿佛主宰命运的神明。 这个世界玩儿崩了,没关系。换一个世界,又是一场新的游戏。 而她,以及那一对又一对被选中的人,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玩具而已。 无趣的生命里,果然只有干坏事才能带来一点活力啊。凝华笑眯眯地想。 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是什么其他的物种,她哪里是仙女。明明是披着美丽外皮,以制造灾祸为乐,以人的痛苦为食的恶魔。 杨小婵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表情并未显得太过惊讶。 她想,既然他们觉得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有趣,那她就偏不能成为那个有趣的人,这样活下来的几率可能还大些。 “这样么。”杨小婵淡然道,“原来你们那么久以前就认识了。” 凝华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抿嘴一笑,举黑板。 “不惊讶吗?你真有趣。” “......”所以是不给活路的意思吗。 面对这样捉摸不定的人,杨小婵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反正都要死,不如死个明白好了,“那柳明月呢?” 凝华眨眨眼,黑板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你说过在一个世界里只选择一个‘有趣的人’。”杨小婵道,“可是柳明月和你仿佛是旧识了。”看起来还是很熟的那种。 她? 凝华看起来没什么兴致,懒洋洋地在黑板上划字,解释的很敷衍。但杨小婵还是看懂了。 相对于这个世界的时间而言,这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了。柳明月幼时随父亲住在边陲小城,生性活泼爱到处跑,恰好在边关不知哪一处林子里遇见了刚刚到达这个世界,还没找着什么乐子的凝华。 一出黑心老妖怪诱拐无知少女的戏码就这样在杨小婵脑海里成形了。 但凝华表示,是柳明月粘着她的。 那个小姑娘,打从一遇见就天天到林子里来找她。后来她被粘的烦了,就随便到边关转了转,果然顺利地让燕于人带走,关起来好生“饲养”着准备给大兴的皇帝当贡品了。柳明月找不着人粘,也随家人回了京城。 时隔多年,她本来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出,没想到那个小丫头硬是仗着将军大婚追到府来跟她“关切问候”,还哭唧唧的。 “哭唧唧”三个字有点不好写,凝华擦掉写了两遍,有点气。 “她很喜欢你。”就长成你这样,没人会不喜欢的吧。杨小婵叹了口气。 她大概理解一点了。为什么柳明月看到凝华的时候会那么失态;为什么听到凝华被送进将军府的时候会忍不住地哭。 应该是非常喜欢吧。所以想着即使背叛朋友也要跟她站在同一边。同样在将军府里,同样是好朋友,只不过她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凝华只是个被随手赐下来的异域美人...... 等一下,柳明月该不会是觉得她会跟凝华争宠对她不利吧? 想想原本的“杨小婵”任性的性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后我就见到你和泽啦。”凝华无视了她的反应,蹭蹭蹭地继续在小黑板上写道,“就使了点小手段让那个老皇帝把我送进将军府。” “是你做的?”杨小婵恍然大悟,接着又觉得很合理,“怪不得他向来沉迷美色却甘愿把你这样的......美人随手赏赐给别人。” 凝华点点头,“不过我就要走了。” “是吗。”杨小婵没搞明白她说的是“离开将军府”还是“离开这个世界”。凝华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接了当地写道,“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太多了。排斥的力量是相互的,如果我不走,这里马上就要崩塌了。” “毕竟我还是太强了。嘻嘻。” “......”最后一句是笠泽才会说的话吧。 “其实我不离开也是可以的。”她又补充道,“只要减少外来者的能量,就能维持一定的平衡。” “什么意思?”杨小婵心里有个不妙的想法。 “意思是,”凝华笑眯眯地举黑板。“如果我想留在这里的话。” “只要杀了你,也是可以的呦。” **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一片死寂。 杨小婵半坐在床头,神情怔忪,放在锦被下的手指收紧,将上好的丝绸料子揪成一段。手心的汗意才被吸取了些,稍稍减退。 突然,一直躲在被子下没有出声的杨小灰碰了碰她的手指。 温热的,毛绒绒的耳朵覆在她手背上,一只小爪子挤开她攥紧的手心塞了进来。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心就落到了实地。 “可你不想杀我。”杨小婵淡然接话,“为什么?” 凝华笑意加深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杀你?” “你说过,你要走了。”杨小婵笃定道,“如果杀了我就可以解决问题,你也用不着离开。” 在杨小婵淡定的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凝华是真的动了杀意。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甚至不能去清理别的外来者以达到留下来的目的。因为这里,已经是笠泽的游戏场了。 真可惜。上一个赌打完之后她元气大伤,在这儿休养生息这么久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这个曾经的损友抢了场子。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从前跟自己一样肆意妄为的笠泽,会变得这么克制,隐忍,变得......有点不像个坏人了。 是为了这个人吗? 凝华看着眼前的人类女人,依旧无法理解。 是有趣,但也没有趣到要护短的程度吧。 ——是已经选定了她,要把她当做“特别的人”,一直留在身边吗? 啊,有点不爽。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杨小婵被她看得发毛,“我说的不对?” “你知道上一个被我们两个同时看中的人,最后是什么结局吗?”凝华答非所问。 “......什么?” “他投向了我。惹得泽不太开心,所以我杀了他。”小黑板上的字迹鲜明醒目。 “现在你被泽拿走了,我也不太开心。” “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这是威胁吗?杨小婵想。 笠泽随手夺人性命的时微笑的脸,和他安静陪自己看书时犯困的表情来回闪动。最后定格在那个夜晚的画面。 那个晚上,那两个巡查的侍卫因为多说了一句话就被他断了呼吸。她故作镇定地回去,尸体上未熄灭的火苗在她脑海里烧了一整夜。 凝华眼中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挑衅和恶意。 他可是个坏人哦,跟我一样。 不,他比我更难捉摸。 你猜他会不会像我以前做的那样,也杀了你? 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里间的门帘子却突然被挑起,笠泽穿着朝服走了进来。 杨小婵看到他莫名有些心悸。 笠泽进来,见凝华在她床边坐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你来干嘛?” 凝华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脸委屈,巴巴举黑板:“说好一起睡觉。” “啧。” 他脱掉外面硬邦邦的朝服,踢掉鞋子也一屁股坐到床上,差点压着杨小婵的脚。 ......有点挤。 笠泽拎起凝华后颈的衣领,随手把她丢到床外,没好气道,“不给。” 他往床头挪了挪,揽过杨小婵的肩膀塞进自己怀里,示威般宣布,“我的。你想要自己去找。” “好嘛。”凝华看起来很是无所谓,“不过这个世界应该快不行了吧。” “是啊。”笠泽坦然道,“但是你,不准动。” “知道。”凝华非常讲义气的拍拍他的肩膀,意料之内地拍到空气。她毫不尴尬,宣布。 “我准备走了。” 这话说的干脆果断,杨小婵有点怀疑她刚才只是在戏弄自己。 “哦。”笠泽提起点兴趣,“什么时候?” 这语气,跟恨不得现在就让她消失一样。 凝华想了想,写道。 “花灯游/行之后。” ** 话说这花灯游/行,可谓大兴国最受女子们欢迎和吹捧的民间活动。每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民间的杂戏班子聚集在一起,驾驶着一辆辆花车在大街上缓慢游\行。 每辆车上都装点着花灯和美人。夜幕降临,灯被点亮,美人载歌载舞。为首的一辆体积最大,装饰最豪华的花车上跳舞的美人也是最耀眼的,是为花魁。 历年花魁的车经过,路两边民众皆被迷得交了魂魄。甚至有人跟着车一路辗转走遍京城,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花魁身上。 “这不说的就是我吗。” 凝华刷刷地写,“我决定去凑热闹。”骚完这一把再走。 “......” “什么时候?”杨小婵问。 “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