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笠泽度过了他有生以来，最特别的几年。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件事。在一个个世界里穿梭，寻找杨小婵的踪迹，一开始他还会觉得新奇，因为这种无法预知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有点刺激。　　但是渐渐地，他失去了耐心。　　　　他循着杨小婵的行迹在不同的世界里游历，看遍她看过的风景，踏遍她走过的路。　　可是哪里都没有她。　　　　没有她，到处都没有。找不到。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他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失控的感觉新鲜度一旦过去，留下的是随时间堆积越来越强烈的焦虑。　　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情绪并不让人愉悦。　　　　她会不会已经死了？像其他那些脆弱的人类一样。　　明明乖乖待在他身边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走呢。明明他才是那个不会让她死掉的人。　　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杨小婵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笠泽就非常的烦躁。　　　　可是他还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说那句“我恨你”。　　“恨”，是什么？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好像会喘不上气起来。　　虽然这感觉一点也不有趣，但是很奇怪，他想知道。　　　　“我会找到你的。”　　“不管要多久，不管在什么地方。一定会。”　　“我，很想念你。”　　　　**　　　　“他来过了？”　　杨小婵冷静地把信纸放回茶几上，“什么时候。”　　　　“你回来前几分钟吧，没多久。”杨小灰还维持着抱着薯片的姿势，整个人吓到僵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缓过神来。　　“说了什么？”　　　　“说，‘啊，在这里啊’。”杨小灰顿了顿，补充，“笑着说的。看起来很高兴。”　　杨小婵：“......”只有他很高兴吧。　　　　“或许是因为你签徐冉冉的时候有能量波动，他能察觉到。”杨小灰说，“他说完把信纸撂下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两个人像对暗号一样“他他他”的说了几句就没了下文。　　杨小婵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我去准备晚饭。”临终前吃顿好的吧。　　杨小灰突然躺尸，连薯片都丢到一边，看都不看一眼。　　“是最后的晚餐吗。”　　......气氛突然变得很悲壮。　　　　他小男孩的身高，躺下刚好占完一整条沙发。杨小婵从厨房看过去，他的身体被沙发靠背挡住，一点也看不见了。　　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突然心慌，扬起嗓子喊了一声。“杨小灰？”　　“啊？”　　　　“......你睡了吗？”　　杨小灰：“......”　　“没啥，我就问一声。”　　　　杨小灰闭着眼哼哼唧唧的，给她制造点在场证明。手心里的温度却一直升上来过。　　他其实没有把全部的对话都告诉杨小婵。　　　　笠泽突然在房间里出现时，他正抱着薯片看电视。　　那个人，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怎么在这里，”也不是“杨小婵在哪”。　　　　笠泽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为什么小婵喜欢你们，不喜欢我？　　强烈的寒意从头顶贯穿脚底。杨小灰看出他眼底沉淀的情绪。　　　　他探出头看了眼正在做饭的杨小婵，又躺回来。像是说给她听，却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想杀了我。”　　　　第二天，当终于到岗的代课老师登上讲台时，看到笠泽的脸，杨小婵居然并不意外。　　就好像早就觉得会有这一天似的。　　　　徐冉冉看到她出神，刻意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虽然这个老师也很帅，但我对辅导员的心意是不会动摇的。”　　杨小婵点点头：“恭喜恭喜。”　　徐冉冉：“......”什么玩意儿？　　　　整个上午的课杨小婵都明显的心不在焉。徐冉冉总觉得新来的老师帅归帅，眉眼间却有股邪气。这次不是中二的描述，是真的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有点邪。　　徐冉冉凭借着单纯美少女的直觉洞察了笠泽的本性这件事，她自己也是没有意识到的。只觉得这老师跟她没有眼缘，所以上课的时候很少会去跟他有视线上的交流，全心全意盯黑板了。　　　　可再全神贯注，也难免注意到他刻意看过来的目光。　　起初徐冉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她发现，笠泽在盯的人是一直没有抬过头，眼珠子黏在课本第一页一整个上午的，杨小婵同学。　　　　她觉得有些不对，捅了捅杨小婵的胳膊问，“你认识这个老师？”　　杨小婵装傻：“不认识。”　　　　“少来。”　　相处了一个学期，对彼此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认识他盯你两节课干嘛。”　　杨小婵：“可能是有病吧。”　　徐冉冉：“......”　　　　“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他，自己不知道啊。”徐冉冉认真地观察了笠泽看到杨小婵时明显的眼神变化，描述道，“我觉着他看你的眼神，像是‘想手撕辣鸡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比较好’的意思。”　　杨小婵：“......”　　因为徐冉冉过于准确的描述，她的头埋的更低了。　　　　相安无事地上完了上午的课，下课铃声一响，杨小婵第一个站起来拉着徐冉冉要跑路。　　......反而因为这样心虚的特别明显。　　　　“那位第一站起来的女同学。”笠泽一本正经地敲了敲讲桌，还斯文地扶了扶不知从哪里搞来加强老师人设的道具眼镜。　　“看来是对我的课有些意见。来来前面我们课下单独谈一谈。”　　杨小婵：“......”　　徐冉冉：“保重。”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徐冉冉问。　　“不，不用了。”杨小婵吸吸鼻子，悲壮道，“还是让我一个人去送死吧。你留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的时候其实很真挚，发自肺腑。然而徐冉冉的反应......看起来是以为她在开启今日份的戏精时间。　　　　“那就好。”徐冉冉真挚地催促，“赶紧点吧，待会儿一饭窗口的红烧小排要被抢没了。”　　被食物轻松比下去的杨小婵心酸地独自走到了讲台前。　　“笠......老师。”　　　　“杨小婵同学。”　　新来的笠老师脾气很好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　　“请问你上课全程没抬过头，是对我的课有什么意见吗？”　　他顿了顿，更加笑意凛然。　　“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我对课程没有意见。”　　杨小婵做好心理准备，直视他回答，“我只是在思考问题。”　　“思考什么问题？”　　　　杨小婵看着笠泽，一字一句地说。　　“思考你什么时候，才能离我远一点。”　　　　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是怂，但是也没有怂到两次三番任人戏弄的地步。　　凭什么你突然就出现了？凭什么你想玩儿我就要陪着你？　　　　她已经憋屈了够久了。每次都是差一点就能回家，每次这个人都要跳出来打乱她的计划！　　这样都能找过来，横竖是躲不掉了。索性她就不躲了，妈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吧！　　　　“为什么要离得远一点？”笠泽想想自己寻寻觅觅了这么久的辛苦历程，有点委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他甚至主动往前跨了一步，用行动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来抗拒她说的“离远一点”。　　　　下课后还有学生留在教室里，有一些离得近了听到他们的对话，满脸都写着“有料”和“震惊”。　　摸到前排来等她挨完训好去吃小排的徐冉冉带头震惊。　　　　“昨天我去找你，可你不在。”笠泽说，“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吃瓜同学：诶~~~　　徐冉冉：嗷？？？！！！　　杨小婵：“……”臭不要脸！　　　　为什么他歪楼的本事这么浑然天成？　　杨小婵注意到身边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硬着头皮跟他争辩下去根本没有意义，还会让这群刚过青春期的八卦少男少女产生不良联想。　　　　冷静冷静。她默默的做了一组深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们换个地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