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巷是一条极窄的巷子,两旁莎草侵道稍大一些的马车都很难从此经过。
笑笑和瑞彩是牵着手走进去的。
像元龙朝的其他街道一般踏莎巷的巷口也立了一大块青石,上面镌了字:薜莎青。
其实客观来说这条巷子并不算很窄只是那些莎草占据了很大的面积。秋初的莎草绿到极致,有些已经暗暗吐出小小果实这样茂盛到溢出来的绿色,让人觉得第二日就要荒芜了似的。
“不过是应景地种了些莎草,你倒似看呆了。”瑞彩望着友人的模样不觉笑她。
“若是春季,咱们真可以踏莎而行了。”笑笑水烟般的裙摆拂过这些莎草“我格外喜欢许浑的那一句自翦青莎织雨衣。”
笑笑以前并未留意过这些常见的莎草,今日这条莎草连天的踏莎巷却引起了内心小小的震撼,若是春季会更好,莎草青韧,可用其编织蓑衣斗笠。
瑞彩也被笑笑勾起诗意来:“因许浑这两首诗是写村居的我当年读到了就很喜欢现在想来那竹里棋声暮雨寒北窗谁拂旧尘冠实则是一种绝望之后的归隐。”
“一日身闲一日安,寻闲是福。”笑笑抚了抚鬓角,正了正那淡黄玉雕成的菖蒲花的簪子。
“再早些时候,尤其那春夏之交这些莎草的叶茎都可采集入药,医家称之为香附子,也叫做夫须,据说有益血中气之效。”
“原来这莎草就是夫须啊,”笑笑恍然大悟,“以前看小雅中提到过:南山有台,北山有莱,解释说那台便是夫须,看得我一知半解的,却原来,竟是眼前之物。”
“那北山的莱又是什么?”瑞彩问道。
“是藜,也就是咱们通常说的灰灰菜,上一回去你家咱们还用蒜蓉调着吃过。”
两个人不知不觉便走过了大半条巷子,笑笑心下纳闷:“真是怪得很,这条巷子里没有其他商铺或人家吗?”
今天看来,除了成片的莎草就是青灰色的围墙,连一户人家都不曾看到。
“据说乐馆将整条巷子都买了下来,前面的那扇门便是了,”瑞彩指了指不远处,一株婆娑的大桂树下,有小的屋檐,再往前走两步,便看到了黑漆门。
门上有小小匾额,写了“昨夜东风”,匾额旁挂着两盏纸槌灯笼,用的冷金薄纸,一盏上面画了“鹿望秋月”,一盏上面画了“林深见鹿”。
笑笑不觉问道:“这门前的灯笼上并没有写乐馆招牌,想来便是字姓灯了,却也没有写姓氏,只是画了鹿,莫非乐馆的主人姓鹿?”
字姓灯,因“灯”字与人丁的“丁”谐音,拆开来又是“火”与“登”,人们便觉得,此物有人丁兴旺、五谷丰登之意,因此古人在门前、院子,常常都挂着灯笼除了照明,亦取吉祥之意。
家宅门前挂着大灯笼便称之为“字姓灯”。
“若是字姓灯,那便该写宫字才是,这家乐馆是宫八声开的。”瑞彩说着便拉着笑笑进了门。
进门之后,便是一架古老的云母石屏,屏风上老松鳞皴,石色幽暗,仿佛风雨晦暝。松下有两人执琴而坐,大概就是俞伯牙与钟子期。
笑笑心下更加纳罕,方才门前无人招呼也便罢了,此时已经进了门,竟也无人前来引领。
两人绕过屏风,笑笑先倒抽了口气,虽然已经想象到这个院子定然与众不同,却不想根本就没有院子眼前居然是一片竹林。
瑞彩道:“我第一次来也唬了一跳呢,居然进门来就是林子,”说着指一指旁边的石碑,“这里就是淇园。”
听瑞彩的口气,此淇园似乎比那卫国的淇园还要著名,笑笑看那石碑上也不过写了大家耳熟能详的两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这两句诗如今映着整片竹林,倒叫人立即想起后面的内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
竹林深处已经有琴音传来,笑笑道:“看来演出已经开始了。”
瑞彩微微一笑:“这里一天到晚都有琴声的,即使没有宾客,那些弟子们也是终日练琴的。当然不仅是古琴,亦有那箜篌,笙箫,阮咸”
正说着,就有个穿绿衣的童儿走过来,冲两人行了个礼。
瑞彩便将自己的两张帖子递给了童儿,又向跟随自家的两个丫头摆了摆手,让她们回到门前去等着。
这里的一张帖子就只代表一位客人,连贴身的下人也不得跟着。
笑笑看看那绿衣小童,只觉得“松下问童子”里面的童儿便该是这副样子。
“我只好奇你这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笑笑问。
“有专卖戏票的铺子,各种乐馆戏院的票都卖的,只是这淇园的票最贵,买别家的票,是带着银子去,买这里的票是要带着金子去的。”瑞彩笑道,又见笑笑手中还拿着那一束莲蓬,“这些莲蓬竟忘了让丫头们拿去。”
“反正拿着也不沉,味道也怪好闻的。”笑笑一手拿着莲蓬,一手拉着瑞彩,渐渐走出了这片小竹林。
眼前的风景却如同古画一般,虬节粗壮的大梅树下,有童儿在就地煮茶,一旁则有三三两两的人席地而坐。
瑞彩指了指一株大芭蕉下面的两个蒲团:“咱们就坐在这里好了。”
想不到在这里听琴,走的还是魏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