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走了,从摔了一跤到送进殡仪馆火化,前后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她就这么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或许明天与意外就在某个朝夕之间吧!
当她的三个子女看着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时,几个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照片上那个文静娟秀的女孩是他们的母亲。
“嫂子,这......这真是妈?”
蔡瑜点了点头,“妈走前跟我讲了很多,从她小时候开始讲起。
妈过去的名字叫王华清,后来家里从地主打成了贫农,她就改了个随大流的名字......”
王翠花的三个子女都已经人到中年,一个个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到了母亲儿时的照片,听说了母亲的真名。
没想到母亲竟出身富裕家庭,外公和外曾祖父都是地主,母亲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家小姐。
三人不禁感叹起来,岁月啊,时代啊,命运啊,竟有这等魔力,能够改变一个人的面貌和秉性。
顾振东想起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当年母亲从公社偷回来一条大花鲢,把他们三兄妹高兴坏了。
趁着月黑风高,母亲给他们三兄妹炖了鱼汤,没想到还是被鼻子尖的邻居闻见并且举报了。
村里领导连夜来到家里,将大花鲢一锅给端走了,三兄妹哭得嗷嗷叫。
夜里,母亲安顿好兄妹三睡觉,一个人偷摸着寻到了领导家,在门外的垃圾堆里发现了鱼骨头。
第二天一大早,三兄妹在饭桌上竟吃到了鱼汤面,不过里面没有一块鱼肉。
顾秀云最小,单纯无知地问母亲:“妈,这鱼汤面怎么只有鱼的味道,没有鱼肉啊?”
母亲心酸地笑了笑:“吃吧,有鱼味就够了。”
顾振东吃着吃着,吃到了鱼刺,激动道:“看,我吃到鱼刺了,舔一舔还有点儿鱼味。”
秀芬和秀云见哥哥吃到了鱼刺,眼馋得不行,秀芬说:“哥,也给我舔舔鱼刺呗!”
“哥,我也要舔!我也要舔!”
王翠花看着三个儿女轮流着舔鱼刺,心里面如同万箭穿心,眼泪迷糊了双眼。
那时候是真穷啊,家家户户都穷,个个走出去脸色都呈现青色。
顾秀芬想起小的时候家里穷,父亲又不太顶事,全靠母亲一个人挣工分。
他们一家最艰苦的时候吃谷糠、吞野菜、扒树皮吃。
到了第二天上厕所,她的小脸憋得红红的,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小嘴一嘟,哭得嗷嗷直叫。
母亲抹着眼泪,哄着她,一边用手给她将排泄物一颗一颗给抠了出来。
到了顾秀芬十五岁那年,她开始爱美了,将哥哥一件准备高一开学穿的新衣服,偷偷拿出去改了一件新衣服。
她穿着旧衣服,到了学校门口换上了新衣服,几天之后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母亲二话不说跑到了班上,“啪”地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大哥就要去镇上读书了,你怎么能偷他的新衣服?死丫头,你让你大哥开学就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去?”
顾秀芬回头看着全班同学,一个个勾着脖子看着外面,生平第一次对母亲做出了反抗。
她当场脱下身上的那件新衣服,狠狠地摔在地上,踩了又踩:“妈,凭什么都是哥哥穿剩下来的给我和妹妹穿?
班上女生都有新衣服穿,就我整天穿得男不男女不女。
还有衣服上面那朵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女工不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王翠花愣住了,嘴巴蠕动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放学,顾秀芬就没回去,王翠花找遍了整座村庄,最后是村民们在河边找到了她。
王翠花扑上去,扬起手要打她,最后手停在了空中,倒是狠狠给自己抽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顾秀芬记得,两天以后,母亲从外婆村里回来,高高兴兴拉着她去裁布料,给她在做了一件时髦的新衣服。
后来,顾秀芬才知道,母亲去外婆村里求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借了点钱给她做了一件新衣服。
从那之后,母亲更加拼了命地干活,挣工分,性子也越发泼辣起来,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父亲性子弱,瘦巴巴的,干活一向不太好使。
周而复始的日子里,母亲将自己当成男人一样,日子久了性子也就变得强势而霸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