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马克就跟捧哏似的,问道:“李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穿他们的把戏的?” 李去疾看向了朝这边走来的王马克和不知死活,道:“不算太早,以往都只是猜想,因为作为一位老师,我着实不希望自己猜中。直至今日,当乐冲同学亲口拒绝了杏仁酥时,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大约是真的猜中了。” 当李去疾第一日发现乐冲扮演的马有志似乎不是左撇子时,心中便起了疑,待他发觉天班中的左撇子是乐平时,疑惑更深,脑子里冒了个猜想出来,便心生试探之意。 今日上午的糕点之问,便是试探。 说话时,李去疾的面容谦和,手中一直拿着那封杏仁酥,这让乐冲觉得刺目十分。 李去疾虚伪的笑刺目,他手中的那封杏仁酥更为刺目。 就是这封瞧着平平无奇的杏仁酥,彻彻底底毁掉了他的精心布局。 就是这封杏仁酥,让他像个傻子一般落入了李去疾的陷阱,中了他的试探。 “如此说来,中午你们在寝室中的对话也是一场戏。”乐冲稳住心神后道。 王马克道:“中午的时候,不知老师在李老师身上发现了窃听符,当时我们便觉古怪,这窃听符是从哪里来的?” 天班的众生自然知晓那道窃听符来自何处,正是今日早自修,乐平去问李去疾问题时,故意靠李去疾靠得极近,趁机将符贴上去的。 乐冲冷笑道:“你们会猜不到这窃听符来自何处?” 李去疾不答,接王马克的话:“不知老师马上便不再开口,用手指蘸水,将此事告诉了我们。” 那时,李去疾知晓了窃听符一事后,也用手蘸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 “马有志是乐冲,乐冲是乐平,乐平是马有志。” 王马克和不知死活见后大惊,李去疾见他们神情,便知自己所猜全对。他将这三日的遭遇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推断出了乐冲的计,便将计就计,以字代话,请求王马克和不知死活演了那场争执戏给远处的窃听者听。 回想至此,王马克得意道:“乐冲同学,我演的还不错吧,你也不想想,我这么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怎么会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皇家学院是很黑暗,但黑暗的是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我敢说,我们三个可是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学院之光。” 乐冲转而盯向不知死活,不信道:“难道你们想让他留下?” 乐冲有十成的把握,不知死活的内心深处决计不愿同李去疾共事。 不知死活没答,王马克又抢道:“我敢对神发誓,没有谁比不知老师更想赶走李老师了。” 乐冲道:“那你们为何还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站在他那边?” 王马克道:“这么愚蠢的问题,我都不想回答了,不知老师,你来回答。” 一直沉默的不知死活开口道:“因为你们欺师。” 千雪湖畔寂静无比,这六个字的声音不大,但似有破雪融冰之势。 因为你们欺师。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有力的回答。 天地君亲师,作为学生,无论有多少种理由,欺师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更何况,这群学生根本就没有正当的理由,他们的所作所为源于自以为是的正义和胡闹作恶的欢喜。 “哪怕不知老师真恨李老师入骨,但首先他是一位老师,而我也是一位老师。”王马克难得严肃道。 乐冲冷嘲道:“马克老师这个时候正义凌然,可莫忘了那日你收下了我的好处时,答应了我什么。” 王马克严肃的面孔顿时一变,瞧着有几分滑稽,挠了挠脑袋道:“那天我只是向神发誓,不会向李老师告密,可谁知道李老师的脑子这么好使,自己一人就把你们的把戏给看穿了,还是说你们太蠢,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 李去疾摇头道:“我能看破这个局,既不是因我有何才智,也不是因他们露出的破绽太多,仅仅是因我恰好碰见了两位爱子胜命的母亲。一位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另一位只是个寻常的乡间村妇,她们二人的身份地位犹如天与地,但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在学院里面好好修行学习,她们不盼自己的儿子能有多出息,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世上,活得正直,活得光明磊落,活成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正因为她们爱子如命,见到了老师,便止不住想向老师絮叨起自己的儿子。 正因为她们絮叨起了儿子的大小之事,才让记忆过人的李去疾从这出堪称完美无缺的戏中找到了破绽。 因为左右撇子之别,也因为桂花糕和杏仁酥之分。 更因为可怜天下父母心。 想到此,李去疾看着面前的乐冲和马有志,目光中是藏不住的遗憾和惋惜。 “但可惜的是,今夜我没有看见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只看见了欺师灭祖,玩弄诡计之辈,只瞧到做了错事,不以为耻,还沾沾自喜的小人。” 马有志听闻此言,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眼生愧色。其实这三日来的事他本不赞同,正如不知死活而言,他们这是欺师。 但乐冲心意已定,天班中人又有谁能使得他更改主意呢? 今日早晨时,李去疾留给马有志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想了许久。 “但黑马村真的是个好地方。” 他深思许久后,心生一个念头,兴许李去疾已然看破了这场戏,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才会留下这样一句话。 但马有志并未把这个猜想告诉乐冲。 因为欺师本就是一件错事。 默然许久的乐冲,右手的双指停止了摩擦,在他看来,这场戏还没有完。 他傲然地抬起头,胸有成竹道:“世人皆知三人成虎这个道理,你们是有三人不假,但别忘了我们有七人。” 李去疾皱眉道:“到了这时,你还执迷不悟,想要颠倒是非黑白吗?” 乐冲继续道:“一边是皇家学院的天班学生,向来品学兼优,出生尊贵。另一边是三个劣迹斑斑、来路不明的败类老师。我身上有伤,手上有卡莫机的画,你说到了明日,到了学院的副院长和教导主任面前,他们会信我们七人的话,还是信你们三个狼狈为奸、意图谋害学生的老师的话?” 见诡计被识破的天班学生,本心头不安,但听了乐冲这话,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意。 他们就要颠倒是非黑白,又如何? 乐冲还在笑。 笑得无比得意。 因为他还没输,聪慧如他怎会输?他可是人族最受宠爱的三皇子殿下,天班可是权贵子弟云集的班,他们七人的话自然比那三个劣迹斑斑的老师的话可信多了。 乐冲在笑,三位老师的神情却各有不同。 不知老师是默然,马克老师是滑稽,至于新来的李老师则是怜悯。 乐冲瞧见了李去疾眼中的怜悯之情,心头大怒,道:“你是在可怜我,我有何值得可怜的?你该好好可怜你自己。” 言罢,他又大笑了出来。 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