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冯霞听到了那细微的动静，又或者是她看见了秦梦桔往小会议室里面略微停留的眼神，她高声问：“谁在那边？”　　　　许薇唯没办法，只能从小会议室里探个头出来，她嘻嘻笑着，努力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懵懂样子：“霞姐，是我。林珠姐让我在这边等着开会，我听歌来着。”　　　　冯霞哼了一声，似乎是嘲讽许薇唯的此地无银，说：“进来。”　　　　“哦。”许薇唯乖巧地点点头，跟在冯霞屁股后面走进她的办公室。　　　　简单的陈设、深棕色的办公桌和书柜、深灰色的布艺沙发和配套的茶几，像是某个品牌性-冷淡风的样板房。许薇唯进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冷冰冰的陈设和冷冰冰的冯霞都让她感到不自在。　　　　冯霞抬手，示意许薇唯坐下。沙发上还有余温，应该是秦梦桔刚刚坐过的位置。　　　　冯霞慢悠悠地给自己和许薇唯倒了一杯花茶，她把茶杯推到许薇唯面前：“知道为什么喊你来吗？”　　　　透明的玻璃杯里，各色花瓣沉浮旋转，好看是好看，可都不是鲜活的颜色：“因为直播的事情。”　　　　“是为这个，也不是全为这个。”冯霞说。　　　　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我知道要你们做到相亲相爱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可是你要明白，Fairy Girls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做的每一件事，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队友负责。”　　　　“你们一个个都是我挑进来，什么长处什么短处我一清二楚。”　　　　冯霞说到这里停下来，眯起眼睛看着许薇唯，目光像是强光灯。　　　　许薇唯一时间搞不明白冯霞说这些话的用意。是想让自己承认错误吗？承认什么错误呢？　　　　不该缺席公演？那是冯霞自己决定的；不该不去拍照？上次已经认过错了；不该直播？这也是公司和直播平台签的合约。许薇唯索性不想了，说：“谢谢霞姐教导，道理我懂，不过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脾气倒真是硬。”冯霞把茶杯搁下，叹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便明显了一点，语气却变得轻柔起来：“许薇唯，你来公司也两年多了，有人跟我说你太高冷，也有人跟我说你目中无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些话都是无中生有，背后编排你？”　　　　许薇唯没想到背地里得了这么个评价，她愣了一秒钟，立刻回答：“是。”　　　　“或许他们这么说，都有自己的原因和目的，可是，是你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明白吗？这个集体，你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融入过。在这一群女孩子里面，你的气质和作风都太不一样了，所以她们会下意识地孤立你。”　　　　“孤立我？”许薇唯觉得自己后知后觉，平时完全没感觉到被孤立，顶多是话少了点，她不爱和她们凑在一起说八卦而已。　　　　“当然，我没有说你这样做是错的。你既没把这一切当成热爱和梦想来追求，也没有兢兢业业拼事业的自觉，只是比混日子努力一点。你在娱乐圈，也就这样到头了。”　　　　冯霞点到为止，又说回之前的事情：“你缺席公演的事情，我们会对外宣称你需要回学校处理学业的事情，整好趁这个当口回去把毕业证领了。你是个聪明人，也不会找麻烦，别的我不多说，只一句你记好了，私联粉丝和媒体是大忌。”　　　　许薇唯还没从刚刚的一番话里回过神，机械地点头回答：“我知道。”　　　　办公室的门没关，所以不远处楼梯口电梯开门的声音，两个人都听见了。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应该是所有人都上来了。冯霞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说：“对了，之前白鹅TV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说是相中了你。不过这档节目酬劳比较少，占用的时间又多，你有没有问题？”　　　　许薇唯不料忐忐忑忑等来这么个天大的喜讯，点头如捣蒜：“没有问题。”　　　　“好。那你回去之后好好准备一下吧，我会让林珠把流程发给你。”说完这句，那些脚步声就到了门口。冯霞略微抬起眼皮，说：“进来吧。”　　　　许薇唯回头就见宣传部宋杰、林珠和乔风领着周羽涵和艾佳佳走进了办公室。冯霞示意大家都坐，于是各自捡了个位子坐定。许薇唯对周羽涵眨眼，周羽涵却低着头不看她。她再转头看艾佳佳，艾佳佳也耷拉着脑袋。　　　　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是刚刚已经挨过训了。　　　　冯霞吐了一口气说：“人都来齐了。宋老师，你那边和媒体联系了吗？”　　　　宋杰是所有人当中显得最自在的一个，也只有他不怎么怕冯霞，说：“联系了，等会她们就到。”　　　　“营销号那边呢？”　　“还在谈。要价挺高，不松口。”　　“那就要辛苦宋老师了。”　　“哪里的话。”　　　　宋杰说完了，办公室里便又安静下来。屋内气压很低，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　　　　冯霞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睛直视艾佳佳：“艾佳佳你是队长，昨天的事情你怎么解释？”不等艾佳佳回答，她又转头盯着周羽涵：“你仗着年纪小就能胡闹？”　　　　林珠最后一个才坐下来，她选了个靠在许薇唯旁边的位置，恰好被乔风挡住。许薇唯看见林珠的眼神闪烁了两下，然后伸手把手机递给了自己。许薇唯接过来定神一看，手机上显示着微博实时热搜界面，第二十八名是#周羽涵艾佳佳吵架#，她往上划动了两下，第七名和第十一名分别是#秦梦桔被排挤#和#秦梦桔被逼退团#。 　　　　“真还有秦梦桔的事儿？”许薇唯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出声，冲林珠挤眉弄眼。她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过来刚刚冯霞和秦梦桔在办公室里吵架的原因以及冯霞那一番没头没脑又语重心长的教诲是从哪里来的了。　　　　冯霞正说到让乔风替周羽涵和艾佳佳发澄清微博并且专门安排公演合作演出和互动，她显然发现了许薇唯的小动作，“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手机搁在办公桌上，说：“许薇唯，这里没你什么事，不想听给我出去。”　　　　“好。”许薇唯麻溜地站起来，生怕冯霞反悔似的，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她长舒一口气，从低气压地带逃离，觉得舒服多了。她懒得等电梯，走楼梯从十七楼下到十六楼，打算去艺人休息室里面坐一会儿，等林珠出来。　　　　休息室里面空无一人，这个时间点，在公司的艺人应该都在训练室或者练歌房，没有人一大早就来休息室的。她脱了鞋，选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盘腿坐下，仔细研究那几条热搜。　　　　许薇唯看了半天，终于研究出一点门道了。一开始是秦梦桔的粉丝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自家偶像总是缺席各种演出和活动，官网最新公演的宣传照也没有她。不少粉丝跑去秦梦桔微博留言询问，秦梦桔没有回复，只是发了一条无关的微博，内容是：就快到妈妈生日了，想她，想家。【爱心】　　　　这一条微博被粉丝们解读为秦梦桔在公司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起来想家想妈妈了呢？这些不满情绪酝酿了个把礼拜，粉丝们跟福尔摩斯一样，在Fairy Girls成员的微博、ins和直播间里到处翻找各种蛛丝马迹，最后从也同样被公演除名的许薇唯直播里面听到了艾佳佳和周羽涵吵架的事情。　　　　粉丝们一下子像是找到了最直接有利的证据，直指艾佳佳、吴韵和卢靖是队霸，在队里搞小团体、排挤欺负别人，抢走演出机会，这个别人里不仅有秦梦桔，还有周羽涵和许薇唯。各种细节和脑补串连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连许薇唯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许薇唯只能感叹一句粉丝力量的强大：“真有意思。”许薇唯发出啧啧声。　　　　“什么有意思？”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两人目光相遇，都愣住了。　　　　“许薇唯！”那人叫她，她却一时间脑袋锈住了，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怎么，当了明星就不认不得同门了啊？学姐。”　　　　“李晓云！你怎么在这儿？！”许薇唯终于想起来了这人是谁，蹭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把鞋子踢出去。　　　　“我跟我师父来跑一个大新闻。”李晓云笑得神秘兮兮：“我毕业之后就在明日娱乐台做记者了。”　　　　李晓云和许薇唯是大学同学，毕业设计是同一个老师门下，许薇唯比李晓云高一届，不过许薇唯进入海天娱乐之后就办理了休学，拖了两年还没毕业，而李晓云作为学妹，反倒是先出师了。　　“谁的大新闻？”许薇唯问。　　　　李晓云却惊讶得很：“你不知道？娱乐一百单八将今早上刚发了最新一期的《圈内探秘》，题目叫国内女团生存现状实录，爆出了1998的龚婷婷将被除名的事情。那视频里面还有你呢！”　　　　娱乐一百单八将就是那个回复她的“轻轻的纱”。原来所谓的大新闻藏在这里。许薇唯立刻拿搜索娱乐一百单八将的微博点进去看，最新一期的《圈内探秘》，发布时间是三分钟前。视频内容不外乎就是那些许薇唯看过千百遍的所谓内幕，什么养成系、粉丝经济、底层挣扎现状和团员勾心斗角。勾心斗角这部分内容，举例了1998的龚婷婷和另一成员穆枫林的C位之争、Fairy Girls的A队内斗事件。　　　　到此刻，许薇唯才终于明白，这忙忙碌碌一个早上、一场大戏的主角到底是谁。连秦梦桔都只是个陪衬而已，自己这个只能算是恰好蹭上了点热度。她想起冯霞的那句，人是一定要红，一举一动才能轰轰烈烈。　　　　许薇唯看完视频抬起头来，问：“晓云，你说的大新闻是指龚婷婷？”　　　　李晓云点点头，还要再说，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学姐，我今天比较忙，回头联络啊，有空约出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