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拳!” “哈!” “踢腿!” “嚯!” 宽阔的练武场上,几百人随着武师的指令发出齐整的短喝声,盛夏的阳光笔直的挥洒在一具具汗淋淋的身体上。七岁的亚莫斯在其中并不显眼,一群群带着稚气的孩子都在认认真真随着武师的指令伸展着拳脚。即使毒辣的太阳已经将他们的皮肤晒出了古铜色,他们也没有任何抱怨。 艾伯特与麦克对坐在茶桌的两侧,边品着今年新出的茶,边看着门外练得热火朝天的少年们。麦克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感慨道:“眨眼间两年就过去了啊,亚莫斯真是越长越大了,当年他趴在我怀里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也是成长为男子汉了。” 麦克牛嚼牡丹似的饮茶法让说过他无数次的艾伯特无奈的摇摇头,执起茶壶将麦克的茶杯重新注满,“谁说不是,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我们又怎么安抚呢?他只能成长。” 提起两年前的事两人皆是一叹,现在亚莫斯能恢复过来也算的一大幸事。 “哦,对了,塔西雅她临产期是就这几日了?”见气氛转向沉重,麦克急忙转了话题,“可想好孩子的名字?” 艾伯特也知晓老友心意,配合的谈论起了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即为人父的喜悦,“若是男孩就叫阿诺德,鹰一样去拓展自己的天地。” “若是女孩就叫唐娜,被我们宠成乖巧的淑女。” “……艾伯特,”对孩子很美好的祝愿,然而麦克听了后,却一脸无语地敲了两下桌子,“……你有没有想过,女儿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暴力的淑女吗?” 两人沉默对视一会儿后,艾伯特严肃问道, “……现在改名字还来得及吗?” *** 夏日总是伴随着绿意盎然却横七竖八肆意生长的树木,以及夏蝉争先恐后的在森林里传播着的鸣叫声,然而这都不影响在树枝间腾挪翻转的人影。 汗水像小瀑布似的落下,亚莫斯在树丛间急速穿梭,不多时便已见到了森林的边缘。从最后一棵树上落下,亚莫斯用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高强度的训练仿佛没有带给他一丝困扰。然而面无表情的男孩想的却是昨晚才做的酸奶布丁。 布丁应该能吃了,回去洗个澡,然后带着布丁带着去看看塔西雅婶婶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做好打算的亚莫斯收起毛巾,小跑着回了点心坊。 “爷爷?”亚莫斯回到点心坊,却看见平常这个时间点都在屋里准备食物的麦克正站在门前等着他回来。 麦克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抱起少年,飞速奔向安德鲁武馆,“走走走,塔西雅要生了!” 亚莫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就已经被麦克扛着跑了好大一段距离出去,见着武馆都快到了,亚莫斯也只能在麦克身上找好平衡点,防止自己被急速奔跑的麦克甩出去。 “怎么样?生了吗?男孩女孩?”麦克扛着亚莫斯匆匆赶来,对着产房门外的艾伯特一阵劈头盖脸的问。 “还没生呢。”艾伯特赶紧安抚好友,不过麦克的举动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笑骂道,“别着急,别着急。” “废话!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闺女,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着急?”麦克气哼哼地瞪艾伯特一眼,转身放下亚莫斯,“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是!岳父大人!”艾伯特赶紧顺着麦克的毛捋了一遍,将他安抚下来。 听见这声“岳父”,麦克突然叹了口气,“得文那老家伙要是在,怕是恨不得进去替他女儿遭这通罪……” 关于得文的事情,亚莫斯倒是时常听麦克谈起,得文是麦克参军那会儿结识的挚友,两人好到甚至互管对方的爹妈叫爹妈。只可惜后来在与一伙海贼的战斗中为救麦克,得文牺牲在了两人热爱的大海上,得文的妻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紧跟着去了,只剩下两人年幼的女儿塔西雅。 麦克按着他挚友的遗愿收养了塔西雅。不知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缅怀挚友,麦克终身未娶。 亚莫斯撇了眼紧张兮兮的男人们,找了个地方蹲下,专心致志地听着产房里的动静。他虽然听人说过女人生产就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但到底年纪还小,不是很能理解。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一想到疼爱自己的塔西雅婶婶在危险中徘徊,亚莫斯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当年他被救回来后,一直在装着乖巧,其实跟着那样的父母他又怎么乖巧的起来。三岁开始他就已经会握着水管跟欺负他的人干仗了,受伤骨折早已是家常便饭。五岁之前的生活就像一场噩梦一样紧缠着他,被麦克收养后他时常担心自己的本性被发现,这样温暖家一样的地方接触过后又怎么放得下。所以他装着乖巧,装着天真,努力的把自己塞进一个乖娃娃的套子里,伪装着自己。 直到他进入了安德鲁武馆,遇见了塔西雅。那个温柔的红发女人见到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他紧紧抱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问他,累吗? 乖娃娃的壳子在那一刻轰然破碎,他融合了自己,崭新的亚莫斯呈现在众人眼前。但是粗心的男人们并没有发现,只是夸赞他越来越像个男子汉,只有塔西雅看到了真正的他,奖励似的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傍晚的太阳落的最快,在几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夜晚倏地一下便到了。在众人神经都快绷断的时候,喜婆终于带着灿烂的笑容打开了门,“恭喜安德鲁家的,是个女孩儿,母女平安!” 男人们一愣,瞬间大喜过望,争先恐后的挤进产房。 “塔西雅,你……你受苦了……”哽咽的话语来自开心到哭泣的艾伯特,不停地亲吻着妻子的面庞。 “塔西雅你想吃什么都跟我老麦克说,想吃什么做什么!”麦克攥着养女的手,豪气的说道,然而眼睛中却含了水汽。 塔西雅见状是哭笑不得,先是安抚了情绪过于激动的丈夫,再是安慰看着自己长大的养父,“海鲜粥行吗?” “当然!” 见床前并没有自己能挤得进去的地方,亚莫斯无奈,等这两个激动地男人平稳下来再去看塔西雅婶婶吧。余光忽的瞥见了一旁的婴儿床,亚莫斯好奇的走过去盯着这个才出生的妹妹细细的打量,还没来得及作出评价,就见她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星辰一样清澈的眼睛此时只倒映出他一人的身影,就像被装进了一个干净无瑕的世界。亚莫斯的心猛地一颤,莫名的情绪止不住的从心底涌出,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眶。 迅速倒退几步,亚莫斯从那个世界挣脱出来。这种感觉是什么?他细细的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想出来,不再去理会这种情绪的亚莫斯再度上前,却发现婴儿已经合上了眼睛。是想睡觉了吗?亚莫斯失望的摸摸婴儿幼嫩的胳膊。 艾伯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亚摩斯身后,摸了摸亚莫斯的刺头,“她的名字是唐娜。你是哥哥,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嗯!”亚莫斯狠狠点了下头,眼神却没有离开婴儿一丝,那股莫名的情绪似乎又在翻涌,但这次却又夹杂了一些不一样在其中。 唐娜……唐娜……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不停,不断。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亚莫斯看着当年有着星空一样的眸子婴儿一岁岁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谁见了不夸一声漂亮,尤其是那一头火红色的长发,跟温柔的塔西雅一模一样。 “唐娜?”亚莫斯端着一盘子草莓软心杏仁饼,站在少女的门前轻声哄着,“别跟艾伯特叔叔置气了,这都一天没吃东西,来吃点。” 就是脾气秉性不知道随了谁,火爆的不行。成天的跟着他在森林里游荡,完全跟艾伯特取名字的初衷背道而驰。艾伯特不止一次埋怨麦克那时候的乌鸦嘴。爷爷是怎么说的来着?亚莫斯想了想,哦,对了,还不是你基因的问题。据说艾伯特十一二岁的时候比唐娜现在还要调皮,后来接手了武馆性子才柔和了不少。亚莫斯轻轻笑了笑,果然是父女。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条缝,少女灵动的眸子在亚莫斯身后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放了她的杏仁饼厨师进去。 亚莫斯进屋还没站稳,唐娜抢过盘子就开始狼吞虎咽,嚼着东西含糊地说道:“脚几道窝就宅五支里准备些七的惹!(早知道我就在屋子里准备些吃的了!)”费力的吞下后,拍着亚莫斯的胸膛赞叹道,“还好有你来救我于水火之中!” 亚莫斯将水杯递给她,睨着眼问她,“要是我不来,你就饿到艾伯特叔叔消气?” “怎么可能?”唐娜将眼睛瞪圆,“萨斯你肯定会来的!” 拍拍女孩的头,亚莫斯不禁轻笑出声,他就说这个小家伙怎么敢绝食抗议。“好了,叔叔已经同意你出航了。” “唉?”本就瞪圆了的眼睛此时更加的圆了起来,唐娜不敢置信的盯着亚莫斯,“真的吗?爸爸他同意了?” “我骗过你?不过……”亚莫斯话锋一转,满意的看着唐娜表情跟着他一变,“条件是我必须要跟着去。” 画刚说完唐娜瞬间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人,“这算什么条件嘛!你本来就要跟着我去的呀!”说完转身兴高采烈地拿出自己的箱子,“快快快,帮我收拾东西!一个礼拜后就要走了!……爸爸这次可真是好说话!” 难不成还看着你饿晕自己吗?亚莫斯上前帮着一同收拾起来,唐娜的倔从她对他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一二,非要从全名的首尾各选一字,说要跟别人不同,怎么都不改过来,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对着她,他从来都严肃不起来,也许从第一次见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栽了。 “快点啦!”唐娜拿起自己的武器舞了个棍花,“那个家伙可是问了我好几次去不去了,我要赶紧给人家答复了!” 亚莫斯收拾的手一顿,神色不明的瞥了眼兴奋的少女,啧,他可是对那个家伙一点好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