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雨滴打落下来,灰蓝色的天幕显得冰冷冷的,好像带着棱角似的锐利。克莱拉坐在皮质的鸟笼椅上,双腿弯曲手臂夹着双膝手捧着脸,看着落地窗被逐渐变大的雨势冲洗,世界也渐渐模糊不清了。 这就是故事开始了,她想。 故事开始在一个模糊的世界,或许苍白或许丰富多彩,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又落下,强者欺压弱者,弱者欺压更弱的存在,自然生存的法则和现实中没什么区别,世界有很多个国家组成,国家又包含着很多个城市,总之和大多数群居动物一样,人们彼此依靠又彼此排斥,磕磕绊绊但还算是安定的生活着,反正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么模模糊糊开始又模模糊糊进行下去的。 如果有很多个国家,那么彼此的争斗摩擦是不可避免的,小小的争执被标记上了两个甚至多个国家的符号好像就变成什么不得了的大问题,但如果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的时候,那么这种为了小利益争斗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克莱拉看着雨下的越来越急,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她不怎么耐烦去思考着这是一个敌人,于是暂且赋予了它一个强大的设定。 嗯,这是个强大的敌人,是个怪物,它不一定会伤害别人,也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每个人都听到过这个怪物强大的传奇故事,但这些视它为敌的人甚至不怎么了解它,但是只要它强大且不为他们所用,那它就是错的,就是对他们有威胁了,他们就要开始想方设法除掉它了。 这是很荒谬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却把这种荒谬的态度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如果把人们置于这个故事之外,人们大概会同情怜悯这怪物的境遇,可是置于故事之内的人们,面对自己利益受到威胁的可能,便也没了这份同情心。 她不同情这个怪物,既然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家伙,既然是她赋予了它这样的命运,她也就不怎么同情了,她想着,脑海却突然晃过了路奇的脸,雨幕里少年面无表情的样子,想要进行下去的故事怎么都进行不下去了。 天啊,她把手掌贴在落地窗上,又把脸贴上去,冰冰凉的意外的舒服,我在想什么啊,小姑娘额头抵着玻璃看自己的倒影,雨水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红红的一团靠近过来。 费舍尔·泰格并不是有意要潜入军舰的,作为鱼人街的领袖,几年来他游历过许多岛屿和城市,成为了鱼人岛上知名的冒险家和旅行家,听说过圣白杨四季如春的美景之后便决定了下一个目的地,谁知突逢暴雨,无法在海面上分清方向,左右为难间却看到了军舰上女孩子透过落地窗紧紧盯着自己的样子。 好奇心害死猫,或许是隔着雨幕看不清楚自己的缘故,小姑娘打开了房间门跑到了带着雨遮的栏杆前,谁知一个巨浪打过来女孩子差点被冲到海里,泰格急急忙忙游过去,跳到船上把女孩子扯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后就看见女孩子被自己吓到的表情。 费舍尔·泰格向来主张人类与鱼人族的平等,但这并不代表他多么喜欢人类,多方游历让他对世界有了更深的理解,对人类如何看待鱼人也有了更深的理解,虽然小姑娘没有流露出排斥的表情,但愣愣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像一条鸿沟划在他们之间。 当然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海军们忙着对抗暴雨压根没有发现有人闯入军舰,泰格把湿漉漉的小姑娘带回房间准备离开,却被小姑娘伸出胳膊扯住了衣角。 “你是妖怪吗?”小姑娘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一般人看到这种严肃的表情都会下意识的有种郑重其事的感觉,但是由于小孩子的外表,这种严肃就突然显得可爱起来。 “……” 可爱的女孩子并不觉得自己可爱,克莱拉看着突然出现救了自己的人,她没在书本里看过关于鱼人一族的介绍,反而把眼前的人和故事里的妖精联系到了一起,看到妖精先生没有回答自己,觉得他大概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于是继续问:“你是虎鱼妖怪吗?” “……”沉默的鱼人继续沉默。 克莱拉想起了自己看过的童话故事,想起了不能说话的人鱼公主,原来童话故事也不全是骗小孩子的啊,她想,然后又仰起脸问:“你是不是不会说话?”还自顾自的补充:“你想说‘是’的话可以点头,‘不是’的话可以摇头。” 红色鱼人纠结的看着沉浸在自己想象里的小姑娘,他现在完全没有面对人类时的疏离感了,面前的小姑娘比起鱼人街上的混蛋小子们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面对女孩问题沉默了半天的鱼人这样想,还没来得及摇头否定就被小姑娘拉着手拽到了摆着下午茶的小圆桌前。 “我是克莱拉,克莱拉.夏尼”,小姑娘拽了拽自己被打湿的裙子,努力做出礼貌的自我介绍,她小心翼翼给妖怪先生倒了一杯红茶,看到鱼人指了指自己的裙子,脸有点红了,她想了想,“抱歉,稍等片刻。” 然后急匆匆的跑到了连着房间的另一个房间里换了一件礼服又跑回来坐到了泰格对面。 妖怪先生啊,她心里悄悄地念叨着,他来自哪里?又准备到哪里去呢?克莱拉怀抱着对理想乡的期待,想起了彼得.潘和永无岛的故事。 如果换做是我,她在心里暗下决心,我才不要回来。 她想到自己之前对自己糟糕现状的分析,又想到了突然出现在暴雨里把她带到房间的泰格,突然觉得否极泰来这个词也是有道理的,脸上雀跃藏都藏不住,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面对她一袭盛装的惶恐。 “妖怪先生是要来带我走的吗?”小姑娘歪着头问,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橱窗上精致漂亮的洋娃娃一样。 泰格只觉得自己快被克莱拉灼热的眼神射穿了,他摇了摇头,看着小姑娘表情一点点的失落下来只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这是不对的,他想,即使是充满着对童话世界的渴望,即使她还太小看起来什么都不懂,这种逃避现状的态度依然是不对的。红色鱼人打量着室内精致的装潢,想起小姑娘的行动自由还有华丽的礼服,很快把被囚禁的可能排除了。 “为什么这么想要离开呢?”泰格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字,认真的询问道,没有注意逐渐靠近正门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