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蓉性子柔和,在杨府里住着,对武大丫很是亲切. 她一时拿出好些花样子出来与武大丫一同描绘花样子,一时又与武大丫一起在院子里料理开得正好的菊花,一时又叫嬷嬷拿了好些果子方子出来,叫人照着做了好些果子与武大丫吃。 武大丫便很是喜欢向蓉,向蓉带着她玩,也不嫌她总是问东问西,每次都是温柔的回答武大丫的问题。 向蓉家中几次来接,都是武大丫吵着要郑老太给留住了。 武大丫跟着向蓉,没有出去惹事,没有故意戏弄纪楠,纪氏便连着念着好多次佛,直盼着武大丫能变得与向蓉那般听话懂事才好。 只是纪氏暂时不用操心武大丫了,这下又有旁的事来忧心了。 当日孔研说是去访友,只需几日便回,如今却是过了一月有余,他却还未回转江陵,连封书信都没有,纪楠便很有些担心,与姐姐纪氏说了,想叫姐夫托人去寻一寻孔研。 当初纪母缠绵病榻时,常需人参等药吊用,可家中钱财都花用了,日久便无力承担,幸亏当时孔家新搬来武昌府,头一次上门拜访时听闻了纪家的难处,便将家中老太太配药所用的人参送了他家几两,让他家缓过了些日子。 虽后来纪母终因病重撒手而去,但孔家的恩情,他们纪家是一直铭记于心的。 纪氏对纪楠所说很是上心,便与武长生说了此事。 武长生一直与他的老师何江有书信往来,关注的也是临安府诸事,对家中事务便不太上心。 此时突听纪氏提起孔研一直未归,他沉吟片刻,在他那梦中,他对孔研并不太熟悉,只知他接了大丫到了临安府后不久,不知因何武大丫便认得了孔研,但孔研并太出众,武长生当时陷于朝政之中,对此也并不关注。 如今想来,孔研此次前来江陵府,到底所为何事呢?所谓访友,又是访得何人呢? 见纪氏有些担心,武长生便安慰她:“我看那研哥,也是个稳重之人,他既说是访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安心等待便是。正好也要楠哥在府里多住些日子。”说着便要人叫来纪楠,打听孔研所说访友,其友为何人。 纪楠却也不是很清楚,他为人老实,对孔研很信任,孔研既然不说,他便不去打听,也没想到孔研会出事。 倒是他身边的书童墨儿机灵,他说曾听孔研的书童青竹提过,那人姓杨,住在洞庭湖上,别的便不知晓了。 武长生听了,眼睛便倏地一张,五个手指都捏紧了。 姓杨的,还住在洞庭湖上的,他认得的,能叫出名号的,只有那洞庭湖中的水匪杨信之了。莫不是孔研要访的友,便是那杨信之? 可孔研如何会与杨信之认得?孔研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如何会认得杨信之呢?恐怕不会是杨信之,应是另有其人吧。 武长生想通了此节,心便放了下来。杨信之在湖中为寇,被定为水匪,朝廷打索慎国无力,剿匪还会无力么!孔研只要不是与杨信之有关,此去便不会有何大事。 当下武长生还是派了些人,又从杨家借了些人手,出去打听孔研的下落了。 这一日武大丫正赖在郑老太那屋里与向蓉玩翻花叉,听得下人来报说,她爹过来了,吓得武大丫连忙拉了向蓉躲到屏风后边去。 向蓉尚不知何事,正待要问武大丫便伸手将向蓉的嘴捂住,伸了根手指,嘘了一声,悄声与她说:“我爹要过来抓我回去了!” 向蓉听她说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十分善解人意,虽觉得躲了半刻却并无人进来,但她也不多问,便点点头与武大丫一块躲起来。 过得一会儿,果有人声脚步声响起。武大丫耳边灵光,一听便知,打头的正是郑老太。 叶妈妈扶着郑老太匆匆进得房内,又叫了小丫头们出去,还未等人走远,郑老太喘了几口大气,问道:“你得的信儿可准?” 武长生轻声说:“老师来的信,说是已点了梁将军掌荆湖南北两路军,要剿此处水匪。” 郑老太叹口气抱怨道:“唉,说是匪患,又何尝不是我大启国的百姓,若不是日子过不得,又眼看着索慎蛮国打到南边来,他们如何会结为匪寇!官家只知剿匪,何日能记得北归!” 郑老太想了片刻,“给你三舅那里去信,叫他这段时日别忙着进湖了。等你大舅回来,叫他亲来见我。家里也要早做准备,家中人口,出入必要谨慎。”武长生便点点头答应。 武大丫与向蓉躲在屏风后,本是要躲武长生的,哪知会听得郑老太与武长生在说如此隐密之事。 武大丫还好,她之前也偶尔听得郑老太提起过水匪之类的话,她并不会一听这话,便觉害怕。 可向蓉不同,她家中搬往岳州正是这几年的事,洞庭湖水匪杨信之的名声传得远近皆知,岳州正在那湖区,乃是杨信之的势力范围之内。 杨信之的大名,在岳州,便是可以治小儿啼哭的存在。便是向蓉在家中,也常被长辈教导说,擅自出门,便要被杨信之捉去。 郑老太与武长生所谈,并未提及杨信之大名,但水匪二字,这八百里洞庭湖,唯有杨信之能称第一。 向蓉当即吓得大呼出声,武大丫再要捂她的嘴也来不及了。 武长生听闻一声惊呼,便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自己绕过屏风一看,却是自己的女儿武大丫与向蓉二人。 武长生便揪了武大丫出来盘问,还好他们也未说起其他。 武大丫一会睁着圆眼想扮无辜,一会想扯着笑脸想略过此事,但向蓉此刻被吓得瑟瑟发抖,倒是不太好办。 武长生朝郑老太示意之后,便揪着武大丫回家,郑老太还在后面嘱咐:“别罚我宁姐!” 郑老太搂着向蓉,温声安慰。向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阿婆说,湖中的水、水匪可吓人了,一有官兵来打,他们,便杀了老百姓,换上老百姓的衣裳,蒙混过关。” 郑老太拍拍向蓉的背,轻声与她说:“蓉姐不怕,不怕。这回来打仗的大将军,是常胜将军,从来没打过败仗的,那些水匪呀,都打不过大将军。他们欺负不了我们蓉姐的。” 向蓉不懂这些事,见郑老太这般积年的老者都如此说,那水匪便没什么可怕的了,终于安定下来。 武大丫跟着武长生回府,便不会这般温柔对待。 武长生将武大丫提溜进了书房,扔给她一个蒲团,便要武大丫先跪上一个时辰再起来说话。 阿寿眼看不对,便转身跑到后面,朝着纪氏跪下来哭道:“娘子快去看看大姐吧,大姐要被官人打死了。” 吓得纪氏一急,连针戳到手了也顾不上,连忙跑到前面书房去。 纪氏气喘吁吁地到了书房一看,才知武大丫哪里被打,只是被罚了跪,心下稍安,回头瞪了阿寿一眼,便与武长生说道:“大姐哪里做错了,夫君你教给我,我自来罚她。这冷的天儿,大姐这样跪着,恐伤了身子。” 武长生还在气中,说:“她早便该罚,不敬长辈,戏弄舅舅,这不该罚么?” 纪氏一听是之前纪楠那事,说:“若是因阿楠之事,我已训过大姐了,大姐也向阿楠道歉,这事便了了,夫君如何今日又再提起?” 武长生不欲说今日之事,便说:“你素日说她不好,怎地今日反不让我罚她。” 纪氏一向耿直:“她有不好的地方,我自要说她,她若没有做错事,我便不能罚她。” 武长生听了便有些想笑,问她:“你将如何罚她?” “我将我爹以前教小儿的戒尺带了来,大姐若做错事,便该打板子。”纪氏一板一眼地回答。 武大丫跪在那里便觉得手疼,不禁抖了几下。 纪氏眼尖,说:“夫君你看,大姐都冷得发抖了。大姐身子再好,也禁不起呀,这风寒入了骨,以后走路都难。” 武长生本便是要借势让武大丫吃个教训,见纪氏都这般说,便不好再罚武大丫了。 纪氏将武大丫扶起坐下,给她揉揉腿,武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纪氏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她,便伸手将刮了武大丫一鼻子,朝她笑了笑。 众人离去后,书房中只有武长生与武大丫父女二人,武长生说:“以后切不可再偷听长辈讲话了。” 武大丫嘟着嘴,小声嘟囔着:“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嘀咕的声音太小,武长生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武大丫眼珠子一转,便说:“阿爹,那个孔叔叔去找杨信之啦!” 一句话出来,武长生手中的书册都掉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