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之手中抓了一把花生,听到孔研问他的话后,猛地一下全部捏碎了,说:“一言难尽!是我那好义弟,我拿他当兄弟,他却便将我出卖了!” 杨信之说得恶狠狠的,表情很是狰狞,这副样子看起来,才有些像是洞庭湖中“横行无忌”、“恶贯满盈”的水匪。 孔研又在揉他的额角,杨信之寨子里的事,暂且与自己无关,可以不用去管,可之前他被武宁那小丫头看到了,这事倒是有些后患。 那小丫头,定是会与她阿爹说吧,唉,真是麻烦不断。 还有杨信之这边,想到这里,孔研便说:“你要报仇,我也管不了,只是武家那丫头,还望你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 杨信之此时已冷静下来,正在捡着桌案上被捏碎的花生粒,听得孔研此言,便不甚在意地摆着手说:“我早便说过,她不多嘴,便无事。”说着又笑了一下,“想来杨家教养长大的丫头,也不会那样蠢笨。” 杨家便没一个笨人,从那老太婆往下数,利用了他多少回,沾着他的名号,在江陵府做买卖,简直无往不利,老太婆养大的丫头,肯定也是贼精贼精的。 武大丫并不知这人的底细,但是莫名地便觉得这人很是危险,不敢与纪氏说,只等到武长生回家来,才说与他听。 武长生眉头皱得死紧,那个孔研,实在是不让人省心,怎么这许多麻烦事,也不知那人与孔研是何等关系,到底是敌是友呢! 武长生想着,大丫当时动静那般大,那人定是已经发觉了,可到此时,家里还没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可以说明那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呢? 武长生左思右想,又待不去理会,但终是不放心,第二日一早,便敲响了孔家的大门。 武长生不愿惊动孔家祖母,见到孔研后便止了他的话,拉过孔研的手到院子一角,小声问他:“我家丫头看见你这里一个人……” 孔研心道,果然来了,就知道那小丫头要与她阿爹说。 孔研摸了摸鼻子,心里百转千回,一时想到人家有家人爱护,一时又想到那小丫头每每只会添乱,可面对武长生,他又不能像对待武大丫那般随意应付。孔研一直有种感觉,似是自己竟被武长生看穿了一般。 想了这许多,因之前已与杨信这商议好,此时孔研便反握住武长生的手,轻声说:“九叔,请跟我来。”说完便走向西屋边上的那间偏厦。 孔研轻轻敲着门,里面似是有人应了一声,武长生并没有听清声音,但心中觉得,这便应是武大丫看到的那个陌生人吧。 孔研将房门推开,这间偏厦平日里堆着些杂物,这几日才收拾出来,因赶得急,还有些旧家俱立在边上,显得屋内有些狭小。 除了那些用不上的旧家俱,便只有一桌一床一椅,与屋内另一边的破旧的家俱相比,虽是简陋,倒显得十分利落。 屋里窗纱有些旧,内里也没有点灯,武长生骤然进到屋里面,反不如在外边看得清,只看见床上歪着一人,但在一片昏暗中,也不知是何人,武长生琢磨着,估计自己便是看清了,也认不得才是。 孔研在旁点了枝烛,武长生眨眨眼,才看见眼前正歪在床上这人,面容有些黝黑,虽是漫不经心地歪着,但左手一直垂在边上,许是那里便有把剑吧,武长生这样猜测着。 突见一道冷光迎着烛光一闪,那人手中的短剑便已出鞘。 武长生皱着眉看向那人与他手中的剑,一动不动,那个笑呵呵地收回剑,说:“武九郎,你果然不错,常听杨家三爷说道你。” 杨信之心中寻思着,一般人见他拔剑,无不是心惊胆战的,这个武长生,很不错,起码胆子不小。 武长生一时间有些呆滞,他其实并不是胆大得不怕那人突然发难,而是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那人一言不发便会拔剑。 孔研在后边有些忍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这杨信之,向来自夸会识人,看他那什么眼光,除了认识的杨氏一家外,哪个他识得清楚了? 武长生听那人提到杨家三爷,脑子一转,立时想到了一人,杨信之,湖上水匪第一的杨信之!只是他不是遇袭失踪了么,怎地会在孔研这里? 呀,这个孔研,果然不老实,之前问他话,还被他搪塞了过去,他果然与水匪有勾结! 杨信之也不是笨人,见武长生面上神色变幻,便笑道:“想来,你已知我的身份了。不错,我便是杨信之。” 果然如此,武长生知道杨信之与杨家的关系,既是杨信之,便不会对他们不利。 武长生想起杨家还在暗中寻他呢,便问杨信之:“大头领既是无碍,为何不回寨中,反到了此处?” 你那水寨兄弟,没有你在中间节制,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呢,没看杨家都想要离开江陵府了么!你怎地还不回去! 杨信之心里也有些郁闷,若是可以,自然是自己那水寨舒服了,哪像这孔研家中,酒不能大口吃,话不能大声说,可憋屈死他了! 没办法,谁要人家家里有个老祖母呢!不能惊扰了她! 杨信之好不容易能与除孔研以外的人说说话,便说:“我寨中出了叛徒,不杀叛徒,誓不罢休!” 武长生眼角跳了跳,又是打打杀杀,到底何时才能以礼待人,以法治国呢? 杨信之又想起一事,与武长生说:“你家那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哇!不错!不错!”说着还伸出了大拇指,“是块好料子,长大了便是这个!” 武长生眼角跳得更厉害了,这杨信之提什么不好,非提他家大丫,他可不想要大丫当什么好料子,只想要大丫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武长生努力运气,决心不与这等粗人一般见识。 孔研见武长生面上不好,知晓武长生向来不喜武大丫学人粗鄙的行径,连忙岔开话说:“九叔不日便将返回荆州,大头领若有话要带回去,不如交与九叔。” 杨信之听说,也皱着眉想了想,说:“书信便算了,那帮弟兄,也不认得几个字,我便画幅画,麻烦九郎帮我传回去。” 这话一出,倒把武长生与孔研两个都惊到了。 武长生与孔研互看了一眼,倒是小瞧了这杨信之啊!虽没读过多少书,不想却是善画啊!不可小觑! 杨信之在心中构着图,武长生与孔研在屏息等待,一直屋内安静万分。 忽听得屋外地上有瓦片被踩碎,又有一声熟悉的惊呼,三人一时都停下动作。 武长生闭上眼睛,待睁开时,猛然拉开门,忍着气低声喝着:“武大丫!你又来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