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生拉开门,门外果然便是武大丫。 武大丫正蹲着身子,划拉着地上的碎瓦片,听到武长生在吼她,心里十分委屈。 武大丫是准备来偷听来着,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纪氏的监管,趁人不注意爬墙跳到孔家院子里,又在墙角猫了一会,这才刚从边上转出来呢,便不小心踩到了瓦片,惊动了阿爹他们。 唉,这还一个字都没听到呢!武大丫垂头丧气地叹息着。 武长生还想再训武大丫几句,却被杨信之拦住了。杨信之起身,走到门口,抱着臂说:“没事,丫头也不会说出去。” 武大丫更郁闷了,一直紧着眉,她可真的是一个字没听着啊! 孔研看武大丫那神情,便试探着问她:“宁姐,你这是才到啊?” “昂……”武大丫苦闷地抬头应了一声。 孔研听她这样说,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武长生却是长舒一口气,之前自己训武大丫,也是希望杨信之不要与她计较,听得武大丫才来,想必她应该也没听到什么话才对,况且杨信之也并不在意。 武长生狠狠地瞪了武大丫一眼,此时再让她留在屋外,显然也不太合适,孔研朝着武大丫侧了侧头,示意她跟进来。 武大丫偷偷抬眼瞧了武长生一眼,武长生只作不知,先进了屋内,武大丫便硬着头皮,跟在后面也进到屋里。 杨信之朝武大丫呵呵笑着,说:“丫头,你不怕我么?还敢跑过来偷看。” 武大丫撇着嘴,先瞧了瞧武长生的表情,但完全看不出有何不同,便大着胆子说:“我看见您那一手,真是漂亮!您一定武功很厉害吧!”说着手腕一翻,比划着杨信之当时那一手出剑的起手式。 杨信之看了略微有些惊奇,这丫头,当日只是匆匆一瞥,这记起手式便能模仿得像模像样的,天赋不错嘛!不过看武九郎那态度,想是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多学些什么招式的。 杨信之有些心痒,也素来行事无忌惯了,便摸着下巴笑眯眯地对武大丫说:“我武功厉害着呐!丫头,想不想拜我为师?” 武大丫闻言,眼睛便更亮了,先是遥想了下,自己学成绝世武功后会如何,一时没有回答。 武长生黑着脸,但并不作声,孔研在旁轻咳了一声,便将武大丫的沉思给打断了,武大丫便不高兴呢,抬头正看见武长生那紧得能夹死蚊子的眉头,才清醒过来。自己这可还在阿爹的压迫之下呢,他肯定不会同意啦! 武大丫便连忙摇摇头,说:“我基础不好,学不来。” 杨信之笑得更欢快了,这丫头可真有意思。“好了,不逗你了!我手上这点功夫,是上战场打仗的,与你这小丫头路子可不合,你便是想学,我也教不来。” 不过这丫头还真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听说她现在练的那套拳,只是个游方郎方留下来的经过改良过的五禽戏,当时还是先教给家中的下人,再由家下人慢慢教给这丫头的,她如今居然能有眼下这功夫,实在是既刻苦又很有悟性了。 唔,若是当时指点自己功夫的那位高人还在,应该能教一教这丫头的吧。 杨信之心时在翻腾着,手底下却没有停止,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 武大丫见已过了刚才那一岔,便松了口气,好奇地凑近了问道:“您这在画什么呀?” 武长生忍不住,一把将武大丫拉到身边,口中说着:“你给我老实点!” 武大丫是真好奇,她并不知道杨信之是在写给寨中兄弟的信,便也不知要避嫌。 杨信之却不太在意,拿起刚画完画的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着说:“我这信,估计你们都看不懂,尽管看,没事!”说完还很得意地拿着纸扬了扬。 武大丫眼尖,上面画着一个算盘,还有一把剑,剑尖对着算盘,下边是五条竖线,武大丫蹙着眉,这画得什么呀!歪歪斜斜的,比阿寿画得还丑呐! 武大丫疑惑地看向武长生与孔研,见他们都皱着眉,面上一片不解,心里便舒坦了一些。大家都看不懂,不是我一个人不懂! 杨信之将信封在一个竹管里,交给武长生,说:“你只管将它交给杨家三爷,他自有门路传给我寨中兄弟。” 武长生点点头,伸手接过收好。 武大丫在一边却是睁大了眼睛,寨中兄弟?这人到底是谁?还有个寨子? 杨信之便笑了,说:“还没告诉你吧,我便是杨信之!”这小丫头听了会不会被他的名字吓得发抖呢?真是期待啊! 谁知武大丫听了,并没有吓得发抖,反而更睁大了眼,有些惊喜地对他说:“您,便是那洞庭湖上的大头领杨信之么!” 哇!杨信之啊!从小便听了他多少故事啊!这人居然便在我眼前!太不敢相信了! 居然没吓住这小丫头!杨信之一边有些遗憾,一边又有些满意地点点头。 唉,住在孔家这几日,倒是比在寨子中要悠闲地多啊,还不用管那些个琐碎事,又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小丫头逗着笑,这日子实在是美好啊! 武长生可不管杨信之的感叹,直接将武大丫拉回家交给纪氏,倒没说她什么,只与纪氏说,东西收拾好了,便启程回荆州。 但纪氏是何人,她一眼便看出,定是大丫又在哪里惹了武长生的不快,只是武长生不说,她便不问,只更看紧了武大丫。 家里收拾行礼的这两日,只准武大丫在房里待着,便连院子都不让她出了,让武大丫闷得不得了。 女儿女婿要离开了,纪老爹也很是不舍,嫁出去的女儿,也不知再见又是何时。 还是纪氏在旁安慰:“妹子的亲事,我们是赶不上,但阿楠的亲事,怕是还有几年,咱们到时或可再见。” 纪老爹只是一时感触,过后便想得开了,这世上,哪有总留着出嫁的女儿不离娘家的道理呢! 他反是与纪氏说:“一切只以女婿为重。我看女婿定不是池中之物,为官作宰,也说不得。阿桢,便是女婿只作得一介小官,你们须记得要以民心为重啊!不用太记挂家里,我若听得女婿做个好官,便是高兴了。”武长生连忙起身受教。 武长生也与纪老爹说了武昌恐不长久的担心,纪老爹并不糊涂,他抚着下巴上的胡须,点点头说:“这事你不提,我也有此意。阿桢有一姑妈,少时便嫁进了蜀地,之前也曾来信,叫我们去蜀地呢!阿桢的妹子亲事将近,我便想着等亲事过了,再提此事。正好你们也要去杭州,不如此时便说定下来,免得你们在杭州还要为家里担心。” 武长生说:“岳父有此打算便好,蜀地相比武昌,那自然的安全地多了。” 蜀地有天险阻隔,想来索慎蛮兵也难以逼近,况且天府之国,一向富庶,自唐以来,扬一益二,益州自然是好地方,武长生便很是赞同纪老爹的选择。 除了家里的事,武长生还抽个空将孔研叫了出来。 武长生说:“你家里那个,还是想想办法送走吧,虽是眼下无碍,但总是怕百密一疏。你小小年纪若被他连累了去,可怎么好?你也要想想你家祖母啊!” 孔研垂着眼,轻声说:“我省得,多谢九叔。” 唉,这小子,与自家丫头一样,不让人省心,武长生总是忍不住拿出长辈的派头教训孔研,又接着说:“你祖母既已决定与杨家一道迁往夷陵,你可有想好你自己何去何从呢?” 那一日,崔氏的话里,说是孔研也将去杭州,先不管他去杭州的目的,只是自家祖母离家,做孙儿的难道真的一切只拜托与旁人么? 这孔家小子,年不过十四岁,便是去了杭州,又能做些什么呢! 武长生颇有些苦口婆心,“你祖母自是担心你的,你如今年纪还小,便是有些事要去做,也不妨再忍上二三年,人能百忍自无忧①,望你三思。” 孔研向武长生行礼称谢,心里十分感动,自己的心事,从不与人说,只这位九叔,似是知晓他心事一般,总是能劝住他,有这样一位长辈,实在是不错。 武长生见他晓事,便也不再多劝他,只望他不要小小年纪便陷入牛角尖,需知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可以去做。 武长生已着人备好了车马,此间事了,便带着纪氏、武大丫,还有杨信之那硬塞过来的书信,回到了荆州。 纪氏带了些酱菜送给杨家诸人,都是她家自家做的,她自己虽是会做,但总不如妹妹做得好。 这回便带了好些妹妹做的酱菜回来,郑老太尝了也说:“你妹子实在手巧,这酱瓜看起来与你做得一般无二,但这味儿,确实不同,好吃!” 武大丫在旁摇着郑老太的胳膊,说:“太婆,我向二姨学了如何做酱菜,等我做了给太婆吃!” 郑老太许久未见武大丫,本便格外想她,也搂着武大丫说:“好!好!咱们吃我宁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