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上,自是比行陆路暮宿朝行来得要更爽快。 江面宽阔,武长生与纪氏都觉心底一舒,也有些心情指点着两岸的青山了。 武大丫却是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她此时已是渐渐明白,自己与郑老太等亲人分别,将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更兼郑老太年事已高,若得不好……小小年纪的武大丫,此时终是有了些忧愁。 武长生看在眼里,也有些欣慰,郑老太与武大丫祖孙情深,武大丫懂得孝顺,便不枉郑老太教养这许多年。武大丫又懂得了分离的意义,也算是渐渐长大了。 一路上内里事全由纪氏主理,虽她是头一回出得远门,但经几个老妈妈们点拨,便很快上手,叶妈妈等人看纪氏如此勤谨能干,心中也便十分敬服。 外边一切自有武长生,他也是常常外出游学的,对于行路上的门道,也是略知一二,又有可靠的老家人,这一路便是顺风顺水。 船上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与船家外,另有一黑瘦汉子,面貌上不太起眼,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透着精光,让人不禁会打个冷颤。 武长生对他便格外礼遇,这人名叫林升,是武长生去江口县见杨三舅时,杨三舅荐给他的,说是力大无穷,功夫了得,曾在杨信之寨中待过,此次因着武长生传信之恩,便自告奋勇前来给武长生做个护卫,一路上保他们安全无虞。 这日江上骤起大风,江上的几只船都争抢着入港泊住,他们这船便直行入港,与其他江船帮在一处。待风过之后,再开船启程。 这里不是大码头,怕是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老码头,岸上也无甚人烟,更谈不上商铺摊贩了。 这时风停,帮在一处的几只船都想着再歇上一歇,不觉便已日落西山,岸上有一片树林,挂满了红霞。 船中的旅客们看了这岸上的景致,倒有几个书生做起了诗。 武长生在船舱里听了,直觉好笑,武大丫也起了兴趣,笑嘻嘻地对阿爹说:“阿爹,你何不与他们一道做做诗。”武长生只笑着摇摇头,并不答话。 忽然岸上那一带树林中,那些栖息的鸟儿们,不知被何惊起,忽飞忽落,争相乱鸣。 那林升突得大喝一声:“快快起帆开船!” 还不待船家反应,岸上便有一枝响箭从树林中射到船上,正中离岸最近的那只船舱板壁上。 一时间,几只船上的船家水手都慌了手脚,口中乱嚷着:“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武长生这船上的船家倒是绷得住,声音虽有些不稳,到底还在吩咐水手们扯帆,那贼人在岸上,他们只要在江上离了这破旧码头,岸上贼人的箭便射不中他们了。 一个水手回首看向江中心,却见另有一只小船飞快地向他们这里靠来,那船上人见他们要起帆逃走,便弯了弓搭了箭朝他们船上射来,嗖地一声响,便射中了他们船身上。 另几只船上也都看见上江上的这一幕,更是吓得乱喊:“不好!是水匪!” 眼看着江上那船鱼愈来愈近,还抬了跳板过来,准备搭上他们这只大船,林升便抡起他一直放在舱门口的一根铁棒,嘭地一声,便把那跳板打个稀烂。 见那船更近,林升便跳上那船去,把他那铁棒抡得虎虎生风,将先前射箭之人直打得吐血,一脚踹到江中,一棒子再抡出去,这小船上的几人便被打落水中。 这边船上的客人与船家们看了都觉再险不过,可林升不过只用了几息,便把那整条船上的贼子解决得干干净净。 林升复又跳回自家船上,持着那铁棒,冷眼梭巡着江面与岸边,整张脸都冷着,看得人直觉身上发凉。 客舱内,武长生也捡了根棒子拿在手上,纪氏将武大丫紧紧搂在怀里,还想捂住武大丫的眼,不愿让她看到江上与岸边那些贼人的狰狞的面孔。 武大丫在纪氏怀里挣扎着,努力掰着纪氏的手,看向江边,实在想不到,那个不太起眼的黑瘦汉子,深藏不露啊!功夫这般好啊!看起来比那个杨信之还要厉害啊! 武大丫眼睛亮晶晶的,哪里像是被吓到的样子,若不是因外面情势不明,她是真恨不得立马飞到那个林升的身边,问他收不收徒! 从岸上过来的数骑人马,已经上了最近的船,时不时便有惊恐的叫喊声与哭泣声传来。 武长生他们船离岸尚远,江上的贼人解决掉,他们只要扯起帆,便能顺利得逃走了。 林升立在船头,并不作声,冷眼看着那几个贼人,只是捏着铁棒的手是越抓越紧。 武长生掀起小窗,小心地凑过去看看离岸上最近的那条船,其他船上也已反应过来,都在颤抖着手,在那里解着布蓬要扯帆。 “这江上已是这般不太平了么?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水匪?”武长生的表情有些凝重,他这船上,真正有本事能打的只有林升一个,可那些贼人人数却不少。 之前江上过来的那几个贼人被林升打到水里后,那几个也与岸上过来的会合到一处,并不来招惹武长生这条船,只盯着离岸最近的那几条船打主意。 出门在外,本应守望相助,可是刀剑无眼,到祸事临头时,谁又会真的挺身而出呢? 被贼人光临的那几条船,哭喊声越来越重,那伙贼人十来个人,用青布包着头,只露着凶光四射的双眼,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被光一闪,更加渗人。 见他们要进内舱,有水手举着竹竿上前阻拦,但都不是那伙人的对手,一脚便被踢到了江里。 或许还会有人心存侥幸,这伙人只是来抢些钱财,到目前为止,都没真正杀人,也算是幸运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便全献了出去,只要人没事,那不是还好么! 便有别的船家大着胆子劝道:“你们快快把些金银都拿出来,这些头领便不会伤你们。” 武长生船上便有人呸了一声,贪得无厌这几个字,他们怕是没听过吧。 那伙人冲进内舱,舱内正有女眷,此时正哭得不停,忽听一女子凄声哭喊:“大姐儿!求求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大姐儿!” 武大丫听了便顾不得纪氏,挣扎出来,凑到小窗前去看,因被其他船挡住,也看不真切,只看得一个光头,一手提着把刀,一手还提溜着一人的领子,那人一直哭喊个不停,那光头却是得意地大笑,再仔细看,那在哭喊的人,却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头上的钗环都没了,发头也有些散乱,边哭边锤打着那个光头。 呵!这是抢劫不算,还要欺凌良家女子了么! 那光头哈哈大笑着,还凑近了那小娘子,不知是要说话还是怎样。 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子,重重地打在那光头的光脑袋上,用了大力,连血都迸出来了。 那光头十分恼火,摸摸脑袋,抬头正待张口要骂时,又有一块石子飞来,正打在他太阳穴处,打得他直晃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正在船上翻捡细软的其他贼人也都手中一停,警戒起来。 武长生这边船上,纪氏抓着武大丫的胳膊,惊恐得低喝道:“宁姐!” 武大丫左手正拿着把弹弓,腰上还挂着个布口袋,右手正放在布口袋里,拿出来时,手中便是几个石子,原来刚才用石子打那个光头的正是武大丫。 纪氏很是害怕,又是担心被那伙贼人发现了武大丫,又是怕武大丫伤了自己。 武大丫没有理会纪氏,将半个身子伸出小窗外,举起弹弓,又是一块石子飞去。 这一下便被那伙贼人发现了,大声吼着:“在那船上,是个小丫头!” 一时间,各船上人等都有些沉默,他们也都看到了打那几个石子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听得那伙贼人的大吼,此时却是突得涨了气势,都拿起了原本扔掉的刀械,也在大喊着:“跟他们拼了!” 那边林升不待人说,先几个跳跃,便跳到最前边的船上,与几个贼人缠斗起来。 几只船都帮在一处,其他船上的水手也都凑过来,竟是几人围打一个。 先前被抓的那小娘子,还坐在船头捂着脸大哭,早有些妇人将她接进船舱里,好生安慰。 那小娘子进舱前,朝武大丫那边望了一眼,但因有船板阻隔,估计也没看到武大丫。 只是武大丫也并不在意了。 武大丫见几只船上众人都打斗在一处,她便缩回了身子,坐回到纪氏身旁。 纪氏眼中含着泪,轻轻地拍着武大丫的背,急急地说:“你这孩子,你可知之前有多危险,那伙贼人那样多,咱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你怎地一个出手去打他们?况且外面那许多郎君在,哪里要由你个小娘子来出这个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