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成娘子,也就是之前在街上酒楼前“卖身葬父”的孝衣娘子。 他们一伙子人,在城里设这个局,已是骗了不少外地老实人了,不想这一次却是栽在了武大丫他们手上。 其实若是那位成娘子,当初没有对武大丫的口无遮拦怀恨在心,一定要在他们身上发笔小财,也许还不会到如今这般境地。 谁成想这群不起眼的外地人里,还有位武功高强、经验老到的硬茬子呢! 而对于武大丫来说,同样的,若是她当初口中留有余地,或是稍稍遮掩一二,许是不会被人给盯上。 可想而知,只要是稍有善念之人,或是稍有头脑之人,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留点余地。 但最为重要的是,为何那伙人不敢去招惹邻船呢?那便是因为他们知晓,那船上都是官眷,人手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是宁愿错过,不能胡乱下手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自身的实力最为重要。这也是林升这位老江湖教给武大丫的道理。 武大丫收起之前那得意的笑容,点点头说:“对,林四叔你说得很对,比如说与人打架,我若是把人打得怕了我,他便不敢再来惹我,这出门在外,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我看起来便很厉害,他们也不敢来招惹我了。” 这个嘛,在林升听来,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俗话说“鬼怕恶人”①,你比人强,人自然不来惹你。 但这话在武长生听来,便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是一心想要女儿成为一位淑女的,而不是整天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女侠。 可是,他的另一愿望,是希望女儿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目前看来,武大丫确实是整天都无忧无虑的,她何止是无忧无虑,她简直是不知愁字如何写。 武长生摸摸下巴,心里想着,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也许自己得要好好想想了。 那几个匪徒被邻船的颜二郎带着人押进城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武长生因之前已与颜家约好一同离港前往杭州,此时也不好单独出发。 武大丫偶尔听得船老大说,离这里不到百里地,有个皖县②,是有名的美女大乔小乔的故乡,听说那里还有她们的墓地。 武大丫曾听住在岳州的向蓉说过,岳州有二乔墓,可这皖县如何也有二乔墓呢?武大丫十分疑惑。 正是在等待之中的闲暇之时,武长生见武大丫对那皖县有些向往,便决定带着武大丫到皖县一游。 武长生着人在码头上租了些车轿,便带着一队人往皖县方向去了。 这皖县在十年前也是安庆府的治所,只是不像怀宁那样地势险要,进锁长江,才升为舒州府治十年时间,便被废除,改到如今的安庆。 武大丫坐在车里,凑着头问外面的武长生:“一处州府,也能时立时废的那般草率?” “当初此县被升为舒州府,是为筑城以阻隔索慎蛮兵。而如今废舒州改为安庆,也是同样为了阻隔索慎蛮兵。宁姐,你可知这是为何?”武长生觉得如今可以时不时与武大丫讲讲当今的局势,免得到了杭州一片茫然。 武大丫虽说以前在家中也常听郑老太讲这州那府的逸事,但这样的问题,她便没听郑老太提过。武大丫想了想,便试着说了声:“是因为怀宁那边临江,可走水路,而这皖县只有陆路么?” 武长生听了有些惊讶,他以为武大丫答不出来呢,不想还被她猜到了,又不免想到,大丫如此聪慧,若是个男儿,也能省了许多事,可惜啊! 武大丫瞧见武长生在看她,以为是说她的回答不对,她便低着头,手指在额头上敲了又敲,半刻之后又说:“我只想得到这个原因,其他的我也不知啦!” 武长生一笑,说:“说的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 这种废立州县的事,也不是武长生这种平头百姓能接触到的事,他也不过是依自己的学识而推测而已。 武大丫很高兴,拍着手说:“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逗得武长生哈哈大笑。 武长生给武大丫解释道:“之前索慎用兵,只从陆路攻打,抢了咱们黄河以北的地界,便也慢慢学会了从水路进攻。安庆为江上要塞,朝廷便想靠它来防索慎蛮国进攻杭州。你应知晓,前些年索慎南侵,咱们的官家还跑到了海上,差一些便去了海外。”说到后面,武长生的声音便越来越小,这样的话也是对官家不敬,以往在家中无人时说说还无妨,如今在外,还是得谨慎行事。 武大丫十分瞧不上这种打架时除了跑什么都不会的人,便很有些不屑地说:“若是建个城有用的话,还要那些将士做什么!” 武长生听武大丫想得有些偏,便又说了一句:“还是会有些作用的,只是这打仗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武大丫又不懂了,问道:“那如今咱们大启缺哪一个?” 缺哪一个?武长生不禁苦笑,不是缺哪个,是哪个都缺。 大启已是丢了黄河以北,如今看来,长江天险怕也保不长久,不然官家为何不待在建康府,而是选了更易出海的杭州呢? 朝中将领虽是有一些,但因战事频发,这些将领们便格外金贵,个个骄矜无比,却只知一味向朝廷要钱要物要人。 官家只知逃命,将领不听号令,各路官员各持己见,政令经常朝令夕改,普通百姓凡事也只能跟着朝廷走,自己毫无主见,这天时地利人和的说法,大启还真是一条都不占。 只是身处绝境,也不乏希望,武长生想到这里,眼中似是放着光,凡事,不试试,如何知道结果呢? 武长生一行到了皖县,便先打听了二乔墓的所在。 只是听当地老人说,这几百年来,此地常遇战事,大乔墓已是不知踪迹,只有小乔墓倒还在,也已败坏得厉害。 废了老大劲,他们才找到了小乔墓,果然是败坏得厉害,荒草丛生,一片凄凉,只余一块墓碑,上书“小乔之墓”,告诉来人,此处正是他们寻找的地方。 武大丫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坟茔,有些不可置信。 武大丫本是想着向蓉曾说岳州有二乔墓,她来此地看了这小乔墓后,以后再见向蓉时,也能拿出来与之辩上一辩。 可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不禁惊呼:“这里真是小乔之墓么?” 武长生与纪氏站在后头还未回答,便听到从那坟茔后面,传来一记低柔的声音:“小乔的埋香之所在哪里并不重要,数百年后,还能有人记着她,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