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想过自己极为得意的军屯,竟然会演变成这般模样,而且就在短短的几十年之间。
“而这,便是土木堡之变的制度原因之一。”
“经过数十年的军户废弛,边境卫所如同虚设,只要瓦剌来袭,一触即溃,而驻防于京师的三大营,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到。”
闻声至此,老朱沉默了。
他思索了半晌,发现的确如此。
土木堡之外,大明其实还有诸多卫所防线,如辽东、宣府、大同,这等险要之关。
可就是这般需要重兵驻守的要地,在瓦剌四路大军的进攻之下,竟是全数如同纸糊的一般,摧枯拉朽,弹指湮灭。
老朱,站了起来。
他眼眸扫过其他天子储君,见无人动弹,凶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你们还坐着?!”
一语出,咯噔。
这帮真龙们(除了于谦)都是连忙站起来。
深吸一口气,老朱朝季伯鹰恭恭敬敬的鞠躬。
“请仙师救我大明!”
老朱棣亦是跟着一同鞠躬。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仙师要看自己,为什么又要罚自己抄书。
确实该抄。
老朱棣当年靖难之后,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军屯难以把控,尤其是难以打造出拥有强大战力的军队。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从全国卫所抽调精壮编入京师三大营。
这,便是京军。
而实质上,这三大营的京军已经不再需要军屯,他们平日只需训练,由国家供养,拿的是朝廷饷银。
当初的老朱棣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却是不去想办法改变卫所军屯,而只是用另一种方法逃避,短暂的解决眼前之困局,将祸患继续留于后世。
这么一刻,老朱棣突然觉得,自己为后世子孙做的还太少了。
“请仙师救我大明!”
建文朱老四、宣德帝、洪熙帝,小朱四、朱标、永乐大小朱、洪熙小朱,就连猪头堡都是跟着鞠躬行礼。
“嗯。”
“都坐下。”
季伯鹰扫了眼这帮大明天子们。
“阿标,我来问你。”
“国之大事,在于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阿标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子集经文,都是信手拈来。
“祀,以后你们就不用管了。”
“天上的事,有我罩着。”
这一句话,让这帮天子们都是极为激动,仙师这等风范,就是让人安心。
而季伯鹰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古代礼仪、比如什么祭天祭地的耗损太大,费钱费时又费力,有时还会因为一个破天象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动摇国基的决定。
全然就是影响国祚。
季伯鹰这么说是为了让这帮天子储君,不要去瞎几把相信什么玄学。
比如钦天监里除历法之外的算命先生,就该全裁了,浪费国家俸禄,有这精力搞祭祀,不如多去批几个折子。
无数例子证明,科学是打败不了神学的,能够打败神学的,只有神学本身,所以季伯鹰把自己变成了神。
“而戎,就得靠你们自己。”
“如今日土木堡之战,我出手已经是触犯天例。”
季伯鹰是刻意提这么一嘴,他不希望这些天子储君把他这位仙师计算入解决问题之中。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迟早要离去。
今日出手,完全是因为土木堡之战对正统时空的国祚影响太大。
这就像打游戏白送的官刷高经验副本一样,不刷白不刷。
老朱等人则是心中越发感慨,仙师宁愿犯下天条,也要为我大明延绵国祚。
我等若是不认真听课,实在是愧对仙师教诲。
一个个,都是精神更加集中。
这种潜移默化的感觉,季伯鹰自然能察觉到。
“记住。”
“你们学习是为你们自己学,不是为我学。”
接着,目光看向侧位的老朱。
“老朱,你来告诉你的子孙们,戎的核心是什么。”
老朱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思索许久。
“强大的战力。”
“没错。”
“强大的战力。”
季伯鹰微微一笑。
“那问题来了,怎么做才能让帝国军队保持长久的战力储备。”
“你们听好,我给你们几个关键词。”
话音落,天子储君们都是挺直了身子。
“军屯—募兵—征兵。”
六个字,落入众龙耳中,都是愣了片刻。
“记住这六个字,等我们结束天顺的课程之后,给我答案。”
季伯鹰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
“走吧,去天顺。”
于此时。
土木堡西南角,一个隐秘的角落。
当樊忠的副将带人把烧红的大缸抬起之时,大明锤王已经是全身通红,头发炸毛,眼眶充着血,一双幽怨的眼神,盯得人直发毛。
“将军,你…你没事吧?”
副将硬着头皮询问。
而就在这时,一道像极了英国公张辅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哪来的肉香啊~”
樊忠身躯一颤,后槽牙顷刻咬碎两颗,一言不发,默默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土砖。
………………………………
天顺时空。
紫禁城,奉天门。
大批军士执戟而立,将百官围于其中。
坐在这龙椅之上的天顺帝,架着腿,阴冷的望着百官。
在他旁侧的徐有贞,在得到示意之后,继续朗声。
“景泰昏庸,本为藩王,夺帝位而自居。”
“太上皇奉天承运,得以复辟,尔等瞎眼逆臣,当年竟是拥戴反王,罪该万死!“
“然,太上皇宽宏大量,今日下跪朝拜者,恕之。”
言罢,徐有贞率先跪了下去。
可这奉天门前的百官,竟是无一人动。
“大逆不道!”
“上皇北狩归来之时,曾对天发誓,不再干涉朝政!此番毒誓!天人皆知,言犹在耳!”
“无耻!无耻啊!”
“陛下在何处,我要见陛下!尔等这是在造反乱国!”
“参拜圣上…!”
“…………”
各种声音,于百官之间群起,骂的,怒的,哭的,直接跪下的二五仔也不少。
龙椅上的朱祁镇,冰冷的注视着阶下一切,声音缓缓开口。
“跪者生。”
“立者,死。”
话音落。
早已等待许久的石亨锵的拔剑,周遭的军士亦是齐齐踏前数步,刀戟指向百官,俨然是打算来一场血洗。
“倘若大明历代先帝有灵,必要将你这等祸国之辈逐出皇册,不得翻身!”
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内阁首辅王文,这位在历史上与于谦一同被杀的景泰重臣,以手中笏板指着龙椅上的朱祁镇,破口大骂。
“先帝有灵。”
天顺帝,淡淡自语。
他站了起来,笑了,仰天大笑。
“历代先帝若是有灵,当年就不该让朕兵陨土木!”
“今日之天下,孰能奈何朕?!”
“你们不能,历代先帝也不能!”
轰……!
阴云晨光,掠过了一道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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