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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又过三秋

春风盈袖,秋雨送愁,转眼又三九。  端和十四年的冬天又逢瑞雪。隆冬时节,天暗得早,戌时的梆子刚敲了三下,武陵江宅早已是灯火幢幢。西侧院正房的卧室里,思南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云竹伺候着对镜卸除晚妆。  云竹将桂花油挤出一小泵,一把一把均匀地抹在思南丝绸一般乌黑柔亮的长发上。正在此时,房门“吱嘎”一声,是男主人回来了。  一进门就是满屋温暖的盈香,江朔挟着凛冽的朔风外加满头满身的霜雪,同屋子里的热气一冲,不禁打了个喷嚏。思南连忙放下手里的玉梳,从妆台前起身绕过屏风去迎。两名小婢已经为他卸下裘衣和毡帽,思南又挟香而来,江朔忍不住一把将思南抱紧怀里,深深吸了一鼻子在她耳边轻轻耳语“活色生香”,就如同之前数百个傍晚所做的那样。  思南脸上绽开甜笑,手里却将他推开:“去去去,满身的寒气耍什么浑,也不怕落下病脉,还不把早先备着的姜茶呈上来。”后一句是扬声对着云竹说的。  酽酽的姜茶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儿,江朔皱了皱眉,抬眼看到思南一双眼睛老鹰盯兔似的盯着他,他撇了撇嘴一仰而尽,刚搁下碗正要发牢骚,一颗黄金蜜枣就塞进了他嘴里。  “知道你嫌难喝”,思南白了他一眼,“七尺高的汉子,还喜欢些甜滋滋的蜜饯,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江朔嚼着蜜枣,满脸好脾气地笑着,盛满星汉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两条缝,是鹊桥弯弯的形状。  云竹在一旁念着:“姑娘从申时就叫我们备下姜茶,一直在稍间耳房里用小炉火煨着,嘱咐我们时时盯着、不可熄了火、放凉了,等大人回来了要立刻就能喝下驱寒呢。”  江朔“噗”一声将嘴里的枣核吐在云竹捧到跟前的小盘里,笑道:“有你家姑娘在,天天老鹰似的盯着,我怕是老到发脱齿摇也病不了。”  思南一壁站在江朔身前将他衣领上的盘扣一粒一粒解开,一壁同云竹说话:“得了,你也甭在我这儿伺候着了,我听说你家小儿昨日有两声咳嗽,福子最近正要经办府上一整个冬季银屑炭、灰骨炭的采买,怕也不得闲照顾孩子,你这便快回罢,记得用我之前给的法子,川贝蒸梨,熬得老了化成浆,一勺一勺喂给孩子喝,千万别用药,恁小的孩子克化不住。”  云竹连忙“嗳”了一声,向两人福了一礼,就急匆匆带掀开棉锦帘子走了,两名小婢甚有眼色,见状也跟着云竹鱼贯而出。满室融融暖意、盈盈烛光,只剩下男女主人,江朔扬起一个坏笑:“我的好媳妇儿,你把她们都支走了,可还有谁伺候爷沐浴?”  思南扭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笑,右手纤纤的食指却扣上男人的羊皮腰带,用腰带把男人牵进了浴房。  两三刻后两人穿着寝衣出来,都带着清爽的水汽,江朔浑身舒畅,一整天案牍奔波的疲惫荡然无存,正想着把思南拽到那张鸳鸯绣床上鏖战三百回合,思南连忙躲开他,叫道:“嚯,可别忙。咱们还有功课要做的呢。”  “成!你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嘴上这么说着,江朔仍然不想撒手,就这么双手环着思南的小腰,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等两人挪到床边,江朔脱下了纯白的真丝寝衣,露出精瘦匀称的上半身,然后老老实实地趴到床里,他那本该光滑如绸的背上遍布了大大小小交错的伤疤,其中以左肩蝴蝶骨处的刀疤尤其深,简直透传肌理、刻进骨头里。  于军人,这是光荣的勋章;于医者,这是万害的病源。  思南坐在床沿上,把一个青花小罐搁在床头小案上,两手从小罐里抹出金黄色的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膏体,在手心慢慢抹开搓热,然后使劲抹在江朔背脊的每一处疤上,对左蝴蝶骨那一处最是用力,搓地江朔连连叫痛。  思南对江朔的抱怨丝毫不以为意,手上半点不留情,嘴上喋喋不休:“现在知道痛了?当时怎么不好好顾惜自己,我看你的旧伤大多都在背上,那就说明你当时背后没有同袍持护着,一定是你这刺儿头不肯好好待在军阵中央,喜欢冲杀在最前头罢!战场上奋勇杀敌是没错,可也不该全无顾忌地往前冲,你瞧瞧落下多少病根儿。这两天雪后寒重,你又衙门家里两头跑,免不了这些旧伤就能给你闹起症候来,轻则酸痛,重则卧床,偏你还要强得很,从不肯说自个儿有个什么病痛的,遇着症候了只会自己咬牙死撑,上回给我撞见你一个人在书房里疼得满头大汗还不肯叫人,你总记得罢,真真是傻透了;再则,你不趁着现在年轻好生调养、驱淤活血,到老了更是不得了,你会痛地整个背都直不起来,连寻常走路都困难。居然还好意思嗷嗷乱叫,苦头还没吃够吗?还不快给我消停些!前儿我已经去东城的张氏医馆给你进了两幅虎骨,估摸着明后日就能筹齐送到了,待我泡成了药酒,你可得一日一贴地用,一贴都不许落下!”  江朔两手抱住头,状似痛苦道:“我怎么娶了这么个麻烦婆娘,本来就已经口齿犀利不饶人了,自从学了医,就更加变本加厉,将我从头管到脚,你不嫌烦我都嫌累……”  话还没说完,江朔抱着头的右手就被思南一把拽过,开始了每日必做的“功课”。她捻出用更加足量的药膏,往他整个右小臂上加倍用力地揉搓,然后从案前的抽屉里抽出一个白麻的针包,展开来,一列从细到粗、从短到长的银针,映着晃动的烛光,思南娴熟地从中抽取一枚,精准地扎进他手上某个穴位里,一枚接着一枚,他的右手小臂上就扎满了细密的银针。江朔一边忍着痛、一边能清楚得感到整条右臂都热热辣辣,明显地气血活涌起来。江朔沉默地趴着,脸朝着思南,无声地咬着牙。  他从没向她提起这一身的伤,特别是他无力的右手。这只手,曾握过弯刀、举过马槊,更能舞出一手极其漂亮的剑花,而这些都在十六岁那年的战争中彻底失去,不复存在了。对此,他不是不痛心的,毕竟他从五岁知道父亲因何而死的时候,就立志苦练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积十年苦功而练成的精深武艺一朝付诸流水,恁是谁也不能心无波澜地毫不在意。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甚至都没有亲口问过他一句话,就不声不响地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苦寻治疗筋骨断伤的良方,为了多方比对,她甚至捡起了她幼时从父亲那里学过的微薄医术,开始日夜刻苦钻研。从最基础的《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等等,到筋骨方面的专门医典《筋骨百科论》,翻烂了十几本厚厚的医书,还时常往头上扣一顶闱帽就跑出去求名医解惑;她苦练针灸,从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试针扎得痛到掉眼泪,到现在可以精准冷静地找到每一个穴位、掌握每一针的深浅力道;她不停地调制药膏、药酒,在江宅后院辟了半个园子给她种草药,经常一整天都扎在里头研磨配药,为多一分、少一毫的药量思索纠结到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研制出一瓶又一瓶神奇的药膏,把后院里张福子养的那条哈巴狗的狗腿一次又一次打断,然后给狗腿抹上她那神奇的药膏,观察药效、直到打磨出她最满意的一种方子,也就是现在床头搁着的那瓶……  时至今日,她俨然成了一名合格的良医,府上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全由她来诊治,向来药到病除,更令人惊喜的是,江朔这只右手,曾经由无数名医断言说无药可医的右手,这只他曾经以为只能永远与笔墨为伍、终身使不动兵刃的右手,正在一天比一天变得有力,他现在甚至已经可以做基础的剑术训练,重新练习最基础的刺、砍等剑招了。  每个夜里,江朔由着思南为他做这样一套右手复健,他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厌恶、逃避,到后来被她的坚持和付出所打动,再到后来,她和他见证着这只右手一点一点的好转。当思南看到他又能够在清晨举起那把尘封在箱箧底部多年的龙泉宝剑,即使只是能做那么一两个最简单的刺、砍的动作,她都忍不住高兴地捂住整张脸,滚滚的热泪从她指尖渗出;而她不知道的是,他看着爱人欣慰得转身垂泪时候,他这七尺男儿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不光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她。想他江朔何德何能,可以娶到这么好的女人,她每一滴欣慰的泪水都比他自身的进步更使他高兴,使他发愿要以加倍的好来回馈这个好女人的所有付出。  想到这里,江朔的目光愈发温柔,而思南对丈夫的柔情一无所觉,正全神贯注地把他右小臂上密密麻麻地银针一根一根拔掉,再用沾了烈酒的白布仔细擦拭,用火烤炙,再一根一根插回到她的针包里,卷起来锁进床头的抽屉。  “傻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儿吗?”思南忙完手上的活,问他。  “我媳妇儿天下最美。”  思南“切”了一声表示不信,自己也收拾了一下,翻身上床,捞过床里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快把寝衣穿起来,累了一天了早些安歇罢,你最近愈发忙得不成样子,每天五更起来到天暗透了才回来,是最近北边儿出事了?”  “嗯,”江朔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儿。”  思南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实话,再问:“那你要回北京一趟吗?”  “傻媳妇儿,官员擅离职守可是重罪,你男人还指着这顶乌纱帽养家糊口呢。”  思南问不出什么来,再加上自己也有些疲惫,就打算睡了,可江朔却不肯好好穿衣睡觉,反而斜躺在思南边上用手抵着头问思南:“媳妇儿,一年多前你刚把云竹和张福子从你秦家姆妈手里讨来的时候,他俩可都还没成亲呢。现在他俩的娃儿也大到能吃川贝蒸梨了。这都一年多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是没动静呀?”  思南有些闷闷的:“这事儿也得看缘分,孩儿不肯投生进我肚里,也是我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江朔一个鲤鱼打挺就翻到了思南身上,双手撑着身子,色眯眯地嘿嘿一笑:“依我看,不是缘分不够,而是勤奋不够。春宵苦短,你爷们儿明个大清早还得冒雪上衙呢,咱们这就速战速决罢!”说着就一把掀开了思南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深深地狂热地吻了下去。  “嗳——嗳——你干什么呀!不成的,我今天真有些累、你明儿还要忙一整天,你瞎闹什么哪——唔——唔——嗯——”  这是江宅一个极其寻常的旖旎夜。无数这样的夜,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最终汇聚成无尽的爱海,他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在爱海的极乐中遨游,不愿上岸。  可惜总有些什么人或什么事,要拖着他们离于爱海,归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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