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肃璟看着不断朝宁王爷爬过去的宁辰溪,一脚踩在铁链上,阻止宁辰溪的动作。 圣上目睹这一幕,看着濮阳肃璟脸上的冷漠,心里咯噔一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他这个皇弟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当年他得知宁王妃背叛皇室的消息,碍于兄弟情面,正犹豫之时。 年仅八岁的濮阳肃璟,抿着唇站在一旁,淡淡看着他道:该死之人为何不杀? 那一刻,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他突然就心悸的厉害。 这世间的生死,对于他,好似从来不算什么? 宁辰溪回头,看着濮阳肃璟脸上毫无悲伤的感情,最后的理智都被弄得崩溃:“即使我没有皇家血脉,可父王与你们,难不成就没有一点血脉亲情?” “这是他自己的抉择,更何况,他是为了你。”濮阳肃璟心中毫无波动:“是你害死了他。” “你胡说!”宁辰溪几乎恨极了濮阳肃璟。 “若你不叛乱,他怎会死,所以,毋庸置疑,是你害死了他。”濮阳肃璟松开踩住铁链的脚,看着不断挣扎的宁辰溪狼狈跌在地上。 “不要把你的过错推翻别人身上,没有人要承担你的过错。”濮阳肃璟与宁辰溪充满恨意的眼神对上,淡淡一笑:“恨我对吧,可惜这辈子你也奈何不了我。” 濮阳肃璟再瞥了一眼已经冷透了的宁王爷的尸体,看了一眼犹如丧家之犬的宁辰溪,缓步走出了上书房。 宁王爷的死,或许是想勾出圣上心底的仁慈,可是他却忘了,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或许十几年前的圣上,还会于心不忍。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仁慈还有多少,会给什么人,谁又知道呢? 所以,宁王爷此举,不过白白牺牲罢了。 耳边又回响起宁王爷的诅咒之言,濮阳肃璟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步一步走的缓慢。 圣上摆了摆手,寂默的宫仆开始轻手轻脚上来,将宁王爷的尸体抬走,并将宁辰溪押了下去。 圣上目光停留在地上的血迹,神色不明,良久才长叹了一口气。 京城的事变来的快,去的也快,动荡安宁,不过瞬息之间。 世人只知宁王府瞬间败落,世家闭口不敢言,百姓则更清楚皇权的威严。 卿久坐在马车上,听着街坊的流言,放下了窗帘。 时丞相看着隐在窗帘背后的街景,开口道:“这京城,只怕我们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才好。”卿久回头:“这京城,爹爹还有留恋的东西吗?” “为父为官数十载,要说这般离开京城,心中毫无波动,这是不可能的事。”时丞相沉吟了一会道:“只是,这也是远离是是非非最好的时机。” “悠儿,圣上怎么会松口放我们走?”时丞相何等人物,仔细一想便清楚自家女儿一定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但如果是这样,圣上只恨不得让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全部死去,怎么会松口放人? “只是松口,并不会代表着放手。”卿久垂眸:“只是委屈了爹爹,这辈子或许我们都要活在监视下了。” 时丞相一愣,随即抬头道:“看来,他仍不打算放过我们。” “爹爹不用担心,这世间再冷血无情之人,都有他所坚持的原则。”卿久递过水壶给时丞相:“只要我们不说出我们知道的事,圣上便不会出手。” 想到了什么,卿久加了一句:“即便出手了,只要我们不踏足京城,那人答应的事,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管有没有人监视,我们好好活着便是了,总之寝食难安的不会是我们。” 时丞相接过水壶,点了点头。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自家女儿口中的那人是谁,要说这天底下还有人能护住他们,大概只有那位沁阳王了。 只是女儿到底和沁阳王做了什么交易,他无从得知。 但女儿不说,他也不会开口问。 就像女儿说的那样,寝食难安的总归不会是他们。 时丞相想了想:“悠儿,如今逃离这京城,咱们可能比寻常人家过的还不好,你的亲事……” 卿久一愣,随即想到时暮悠的年龄正值碧玉年华,她走之后,时暮悠仍然能够活着,倒不如让她自己做选择。 时暮悠的人生,从她走后,应该就是新的开始。 卿久淡淡一笑:“此事便随缘吧,若有人不为功名利益,不向往权位富贵,愿意陪我们呆在一隅角落,那我也愿意嫁予他。” 时丞相微叹:“是爹爹拖累了你。”若非他知情皇家隐秘,怎会落至今日地步。 卿久轻笑:“爹爹可知,悠儿所求不多,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 时丞相看着卿久眼里的笑意,沉重的心微微轻松了些。 “就像刚才所言,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不贪慕荣华,不在意权位,那么我也愿洗尽所有铅华,拔去我周身尖锐的刺,褪去我头顶所有的光环,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爱着他,为他做尽一切。”卿久认真道:“只是世事难料,至于成亲一事,爹爹便随缘吧,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了。” 时丞相慈爱点头,也知目前处境,容不得他再挑来捡去。只是,身为一位父亲,他依旧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女儿。 一年后! 卿久看着时家父女一切步入正轨,这一年,她在距离京城很远的地方,特意选了一座小村庄。 当了所有首饰,盘下了一间店铺,开了一间酒楼。从请师傅到小二,这一年店铺几番开不下去,好在一切都熬了下来。 如今的他们,素衣粗裳,头上也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木簪,再无半点贵气,恍若世间最寻常的百姓。 要说唯一还能证明他们也是富贵人家的,大概就只有她袖口中的那块血红玉珏了。 卿久研磨着手中的袖口的玉佩,神色有些征仲,当初当首饰的时候,她也想过将这块玉珏当出去。 可后来,想到这块玉佩对时暮悠的意义,便还是留下来了。 或许,有一天,时暮悠真的能如她想要的那般,遇到一个人,将她宠若至宝。 “走开——!” 惊慌的叫喊声让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卿久下意识抬头,便看见受了惊的马车朝自己冲撞而来。 卿久刚想快速走开,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仿佛这句身体不再归自己驱使。 她该走了!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卿久勾了勾嘴角,任由马车朝自己撞了过来。 …… “你说什么!”濮阳肃璟一身白衣,手持书卷,听到凌竹的禀报,微愣,半响才开口问道。 凌竹重复了一遍:“今日,受惊的马车朝时姑娘撞过去,时姑娘来不及闪躲,如今昏迷不醒,大夫说伤了脑袋,并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濮阳肃璟放下手中的书卷,淡道:“那马车可有他人手笔?” “属下查过了,的确是场意外。”凌竹看着濮阳肃璟冷淡的表情,只觉得不管过了多少年,他仍然看不透自家主子。 这一年来,主子让他密切关注时家父女的情况,他原以为自家主子是对时姑娘念念不忘,毕竟他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她对主子来说,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听说时姑娘出事,自家主子仍旧一点表情也没有,要说喜欢,那这种喜欢也太…… 凌竹歪了歪头,愣是想不出一个好的形容词。 濮阳肃璟点了点头,对着凌竹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凌竹应声,消失在房间里。 濮阳肃璟继续拿起书卷,只是这回,却是再也不能看书了。 半月后! 时暮悠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面前憔悴的两张脸,又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张发鬓泛白的男子,突然落泪,喊着她悠儿。 “小姐,你可算醒了。”丝儿捂住嘴,可忍不住喜极落泪。 时暮悠张了张口,太久不曾说话让她喉咙很是干涸,丝儿有眼色的递过来一杯茶。 时暮悠看着中年男子慈爱悲伤的将茶杯接过,放在她的唇边。她想了想,控制不住的生理需求,低头轻啜了一口。 “悠儿,头还疼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男子看着她没有反应的样子,担忧的询问道。 时暮悠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记忆也没有。 她看着男子眼里不似做假的神情,缓缓开口:“我……” 时丞相看着醒过来的时暮悠,心底松了一口气,却在对方充满陌生的眼睛里,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时暮悠抿了抿唇:“我……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