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久跪在案桌前,将抄好的书经一本一本叠好。 看着窗外立在那的濮阳肃璟,从坐垫上站起来,缓缓走出与他并肩而立。 濮阳肃璟微偏过头,看着少女莹白的面孔道:“这世间再无时丞相,你可知?” “我知道,我们会隐姓埋名,再不踏足京城半步。”卿久垂眸:“王爷放心,我定信守誓言。” 濮阳肃璟笑了笑:“那就好。” 卿久沉默,看着不再出声的濮阳肃璟,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过了一会,卿久用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抬头看着濮阳肃璟:“王爷还有事要吩咐吗?” 濮阳肃璟回眸:“马车已经准备好,出了京城你便可以看到时丞相。” 卿久动作一顿,随即恍若无事一般,淡道:“那臣女便告退了。” 濮阳肃璟看着卿久走出宫楼,缓缓张开手,看着手中形似血色玉珏的玉佩,就在对方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开口道:“时暮悠!” 卿久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在走廊里的濮阳肃璟,眸色平淡。 “你就不想知道你恨的人的下场吗?”濮阳肃璟把玩着手中的玉珏,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开口问道。 卿久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了警惕:“结局已定,我看与不看没什么区别。” “是吗?”濮阳肃璟抬手一扔,血色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赏给你的,但愿我们……后会无期。” 因为,等到我们再见面的一天,必定是你死。 卿久伸手一接,玉珏砸在手中的真实感,让她低头看了一眼,看着极其相像的玉珏,勾了勾嘴角。 她怎么会不清楚濮阳肃璟的意思,抬头看着濮阳肃璟,面色极其平静:“王爷,后会无期!” 说罢再也不留恋的转身,裙摆在空中层层漾开,最后又一点一点消失。 凌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濮阳肃璟的身侧,看着面色冷漠的濮阳肃璟道:“主子,可要派人跟着。” “不用。”濮阳肃璟摆了摆手:“皇兄会派人的,我们便不要多此一举了。” 更何况,以这个人如今这么不相信皇室之人,怎么可能没有防范之心。 只要他们日后不会有见面的一天,便代表着她不曾违背誓言。 如此,便好。 …… 宁辰溪被押跪在上书房,怒视着坐在龙椅上的圣上。 宁王爷赶回来便得知自己儿子起兵造反,眼前来不及一黑,便匆匆进了宫,当看到依旧高昂着头颅的宁辰溪,便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圣上冷眼瞧着这一幕,神色不变。 宁王爷颤抖跪地,不断磕头:“臣无颜面对圣上,但恳求圣上饶恕犬子一命。” 圣上不出声,宁王爷跪着爬到濮阳肃璟的脚边,声泪俱下:“沁阳王,我求你,跟圣上求求情,怪我没有跟他说实情,怪我没教好他。” 濮阳肃璟慢条斯理的喝了一杯茶,垂眸看着你宁王爷道:“本王可不敢随便求情,毕竟你这好儿子要的可是这江山。” “……”宁王爷看着面带微笑濮阳肃璟,求情的话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来。 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可怕。 宁辰溪看着宁王爷心如死灰的模样,怒喝道:“我不要你跟他们求情,大不了一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认输。” 濮阳肃璟施舍一样将视线落在宁辰溪身上,淡淡启唇:“你的眼神告诉本王,若今日放了你,不亚于放虎归山,你觉得本王会做这样的蠢事吗?” 宁辰溪心狠狠一沉,抬头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圣上笑道:“你以为只有我想要这个位置吗?你以为在我之后便不会有人起兵造反吗?你以为你信赖的好兄弟就真的没有觊觎你的位置吗?” “你给我闭嘴!”宁王爷看着濮阳肃璟听着宁辰溪的话,嘴角微笑的弧度越来越深,只觉得背脊一寒。 “为什么要闭嘴,你懦弱了一辈子,难不成要我跟着你懦弱一辈子。”宁辰溪恶狠狠回头瞪着宁王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是他们……他们下令杀死的。” “我凭什么要拜我的杀母仇人,我凭什么不能做人上人。”宁辰溪死死捏着拳头,质问道:“我不像你,在母妃死了后,你还能他们称兄道弟,可他们把你当兄弟了吗?” 宁王爷痛苦的闭上眼,听着宁辰溪的质问,喉咙就像堵了一样,发不出声。 濮阳肃璟眼里冰凉:“该死之人为何不杀?” 宁辰溪听闻这一句,被捆住的身体开始猛烈挣扎,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濮阳肃璟!” 濮阳肃璟微微挑眉:“看来,还真不能放了你。” 宁王爷刚想说话,圣上威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皇弟,朕知你不曾参与此事。但是,此事牵连甚大,朕如若原谅了他,不亚于告诉所有人,任何人只要觊觎朕的皇位,便可以起兵造反。” 宁王爷张了张嘴,他生于皇家,知道谋朝篡位是多大的罪行。 “皇兄,臣弟……” “皇弟,你抚养他这么多年,朕念在你情深似海的份上,当年没有将这个余孽处死并给他荣光地位。可如今,你看看他,回报朕的是什么?”圣上语气依旧温和,可温和中又带了不容置喙的意思。 “当年的宽容带来的却是仇恨,是嫉愤,朕即便有天大的心胸,也容不下一个乱臣贼子。”圣上垂眸:“你不必再求情,朕意已决,宁辰溪以叛乱之名处死。” 宁王爷抬头看着轻飘飘夺去一人性命的圣上,再看了看冷眼旁观的濮阳肃璟,低低笑出声。 “皇兄,你竟意已决,又何必快马加鞭通知我回来?”宁王爷深呼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想连我也除掉?” “宁皇兄这话就有意思了,皇兄怀疑不是很正常吗?”濮阳肃璟接过话:“若你不曾有叛乱之心,为何不告知宁辰溪并非你亲生儿子?为何不告知对方其母之死是因为她自己私会别人,怀了孽种,让皇室蒙羞?” “不可能!”宁辰溪猛地转头,死死看着濮阳肃璟。 “为什么不可能?”濮阳肃璟冷笑:“这么多年,为何宁皇兄为外姓?为何你不姓濮阳?” 宁辰溪有些发慌,尤其是在看到宁王爷不反驳的时候,一颗心缓缓下沉:“父王?他们……说的……” “这不过是当年宁皇兄为了救你母亲自愿从皇家玉蝶除名,为的便是不让皇室蒙羞,宁这个姓是取自宁皇兄的母妃之姓。”濮阳肃璟居高临下看着宁辰溪,像是摧毁他最后的希望:“而你,从头到尾,就不曾是皇室血脉。” 宁辰溪从濮阳肃璟看出了他并未说完的话,他只是一个父不详的余孽。而他,竟然傻乎乎的认为这是皇家欠他的。 宁王爷低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挡在宁辰溪面前,看着濮阳肃璟,眼里闪着泪光:“我不争不抢这么多年,却仍然得不到你们一丝一毫的信任,这便是皇家,高贵的血脉,至高无上的地位,冷漠的心。” “当年蝶儿被你们逼死,我自愿从玉蝶除名,换来的只是一具全尸。” 濮阳肃璟背手,面色依旧冷漠,当年处理那事,他也不过七八岁,当年不曾动一下眉毛,如今更不会。 “如今,我唯一惦记的,你们也要除掉,那这样,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宁王爷抬头看着圣上:“你们永远不会信任我,你们也永远这么冷血。” 圣上微微蹙眉:“皇弟这是打算以死相逼?” 宁王爷勾了勾嘴角:“如果我说是,皇兄会手下留情吗?” “你不会的。”宁王爷自顾自的说下去:“辰溪是记恨你们杀母,才起兵造反,那么圣上,你的杀母仇人如今可正稳稳当当坐在尊贵的位置,日思夜想着让自己儿子上位。” “这皇宫之人,哪一个不心狠手辣,哪一个不冷血无情,你这辈子也就只能战战兢兢的,守着你的皇位过一辈子。” 宁王爷指着濮阳肃璟,眼里带着决绝:“而你,你就是没有心的怪物,从小到大,你就只会算计别人,你这样的人,我诅咒你一辈子不得所爱,一辈子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圣上眉头紧皱,刚想说话,便发现宁王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出了他挂在墙上的佩剑,对着自己脖子抹了。 献血喷射而出,洒在地上,溅在濮阳肃璟的衣袍上。 圣上阻止的话还未出口,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刚刚说话的人声音好似还没沉下来,人却已然没了呼吸。 圣上微微转头,看着被宁王爷诅咒的濮阳肃璟,去发现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瞥了对方的尸体,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干扰。 “父王……”宁辰溪从来不知道自己记忆里懦弱的宁王爷,也会有这么坚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