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自来熟地拎过陈蒹的行李箱,陈蒹乖乖跟在他身后,准备步行去停车场。他们一前一后在机场上走着,行李箱的轮子滚在地上的摩擦声,轱辘轱辘,像一句没咬完的歌词。江哲手中车钥匙摁动,拉开车门让陈蒹坐进后座。跑车疾驰于沿海高速公路上,温暖的浅金色阳光澄在脸上,和着海风咸味湿润的空气,腻腻的很舒服。 陈蒹不忘小心谨慎地向江哲有礼貌地说。“我这边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这几天麻烦您和江喻了。” “哦,不麻烦江喻的,她还在英国,24日才会到。”江哲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陈蒹却一下子涨红了脸,她分明记得江喻告诉她,她们是同一天到达斯里兰卡。她低头局促地给江喻发短信,却想起来手机没有流量,也只能去江家以后借用wifi联络了。她有些无奈地抬起头,却恰好迎上后视镜中映出的江哲的目光,不同于贺老师的含蓄内敛,江哲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真挚赤诚。陈蒹立刻看向侧边,仿佛多看一毫秒,自己的眼底也会种上几簇小火苗。 “那我介绍下自己吧。”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上中学以前和江喻都在北京长大,后来我先移民到美国,我父母和江喻过了七八年也移民到美国了。我本科和研究生都在Wharton School读Information Ma,现在在MIT读Strategy phD,在Goldman做一些兼职工作赚外快。平常喜欢打打篮球,滑雪,冲浪之类。” 陈蒹点头,不失礼貌地回答:“我本科在清华历史系,现在在北大中文系,读研究生。”这样的社交节奏,是她所熟悉而倍感安全的。她突然有些羡慕江哲这样的华裔,是不是如果自己在海外长大,也会变成阳光直率的姑娘。 “我两年前去清华做交换生,在经管学院,也许我们在校园里见过的。我很喜欢张国刚老师的课,他对中国和西方文化交流的历史,研究得很透彻,是真正的学者大家。”江哲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启动音响,音乐流淌充盈了车里的空间。 “原来是师兄。我们也都很喜欢张老师,他是很令人尊敬的老师。”陈蒹还想多接几句话,听到音乐,只听前奏,就知道那是宫本笑里的《岛歌》,她有些诧异惊喜,却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身子向后轻靠,享受地聆听熟悉的旋律。她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因为紧张,身子已经紧绷得有些酸痛。 窗外的景致,渐渐从自然的简单变作人世的繁华。汽车驶过并不算宽的马路,周围有很多汽车修理店,店主把庞大的车壳和发动机竖着架在两层楼高的铁板上,吸引过路者的目光。驶入市区后,双行马路都是拥堵状态,他们也只能龟行其中,Volvo发动机发出不安的声响。陈蒹却很喜欢——她透过窗子向外看去,首都大街上,花色衣服的人群来往穿行,低矮的白色阁楼错落有致;每一间阁楼窗台,总会摆满了花花草草,生机盎然。江哲指着左手边不远处的白色西式圆顶建筑,四方形格局让它看着有点像美国国会大楼:“那里就是斯里兰卡的议会大楼。这附近算是科伦坡最繁华的地方。”陈蒹点了点头。她只知道江哲长年定居美国,倒没有料到他对科伦坡的情况这么了解。 汽车缓慢行驶了一段,江哲说:“这一片是科伦坡的商业街,高级宾馆、购物商场,都在这一带。”大厦的玻璃橱窗,如国内商厦一样展示着巨幅海报,模特都是印度风情浓厚的面孔。 汽车拐进邻近的一个街区,喧嚣渐远。青石子小路两旁,低矮的墙上满挂绿色藤蔓,向墙内望去,一座座洋楼屋顶风格各异。江哲驶近一扇铁质大门,一个穿着白色马甲的棕皮肤年轻人小跑着为他开门。“他叫Martin,是我们家家丁。”江哲介绍。 汽车行过,陈蒹突然局促起来,不知道该向Martin说什么英语句子才妥当,只好微笑,Martin毫不介意,也友好地回应她了一个微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两名家仆将后备箱的行李提出来,江哲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吩咐他们,又回身对陈蒹说:“二楼有两间卧室,我带你去看看。” 这是一栋有趣的房子。别墅外墙是低调的白色,常年湿润气候已经让墙壁有了斑驳的痕迹。而别墅里面,却是国内所不曾见过的设计格局。房间内不承重的墙壁全部被打通,客厅直面着阳台,甚至没有透明玻璃和纱帘;清澈湿润的风在整间屋子中游走,带来自然的清凉。屋顶遮住了多余炽热的阳光,但却在每一处角落恰到好处地错落一些距离,日光从中散射进来,既不刺眼也不昏暗。屋内并不见欧式繁复的家具式样,大多是木制、竹制的材质,棕、褐、黄,与屋外盎然绿色互相呼应着。木质长秋千悬挂于走廊中,木桌上的镀金赤身佛像面相安详,高高的屋顶上,铁质悬挂式电风扇慵懒地旋转着;走向二楼,再普通不过的水泥地面被打磨得发亮,拥有自然惬意的质感。面向别墅中空的庭园一边,安装了像防盗窗一样稀疏的铁焊栅栏。 “这是用来防盗吗?”陈蒹指着栅栏问道。习惯了中国笼子式的建筑风格,她已经不能消化这栋建筑的设计思路。 “这不是防盗窗,这是供来玩耍的猴子攀爬用的。”江哲把手搭在栅栏上,对上她的目光,“这里的人们喜欢友好相处,更喜欢和大自然接触,不会有人来做偷窃的事情。” 陈蒹双眉轻耸,不敢想象世界上真有这样的桃花源,儒家所言“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场景,在现实中真的存在。“这里两间房,你住这边,我住那边,晚上如果有事,你叫我就行。”江哲指向方向相对的两个房间,“你先休息一会儿,晚上我约了斯里兰卡最著名的建筑师Andalendran,去他家拜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陈蒹的回应有些无奈,她期待着江哲也和她一样客气,放她在屋子待着,然而江哲得到那一声回应后,就立刻点头离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