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城网

字:
关灯护眼
我的书城网 > 红炉一片雪 > 第十片

第十片

一百五十年前,是山下的同治年间。那年我三百五十岁,是个豆蔻小儿。  我天□□玩,却偏生在天底下最苦清的盘帝山,那里鲜花遍野,百兽满山,草长莺飞,四季美景怡人,也从来不愁吃不愁穿,可就是没有人。偌大一座山,自我神识初醒便只在山中见过两个人,师兄和杏姑。  我问师兄,那么师父呢?师父在哪?我们总该有个师父吧?  师兄说,师父无处不在。  ……    师兄平日教我练功,陪我下棋,伴我读书、抚琴,杏姑带我烹茶、赏花,做各种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好吃的给我,我喜欢他们,喜欢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但仍然会时常感到寂寞。后来,我渐渐通得兽语,便和满山的动物成了玩伴,日日爬山钻洞,戏水潜游,成群结队地去摘果子。可也就是这些了,鸟兽虽众,但它们心智有限,厮混上百年,渐渐也觉得不那么有趣。  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我误打误撞到了山下,赫然发现一个别有洞天的新世界,原来在盘帝山之外是有那么那么多人的,慈祥和蔼的老人,天真烂漫的娃娃,妩媚动人的女子和意气风发的少年,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匠人仆妇,无不令我觉得新奇。我喜欢人间的烟火气。  我问杏姑,为什么我们三人不能到山下去住?盘帝山虽好,但太冷清啊。  杏姑说,她是一棵树,也是守山人,她的根就在这座山上,寸步不能离。  那么师兄呢?师兄为什么也从不出山?  杏姑沉吟半晌,只叹了一句,公子有苦衷,便再也不肯多说什么。苦衷,苦衷,应该是苦的吧,我便不敢再去问师兄。尽管如此,我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师兄大概是被囚于此的。    盘帝山顶有潭池水,池边有巨石,光滑如镜,刻着三个大字——谪仙池。师兄常在池畔打坐,白衣布履,乌发荆簪,衬着水面升腾的薄薄雾霭,如一座古钟,予音于希声,予象于无形。虽然我从没见过什么神仙,但在我心中,仙人大抵就是和师兄一样的。  谪仙池的名字,总该是有些来历的吧。  可师兄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被贬谪于此的呢?又要囚到什么时候才是归期呢?  这些问题萦绕在心头许多年,从来都没有答案。    初时,师兄也不许我下山,怕我独自一人出什么危险,后来被我缠不过,便也就默准了,唯独嘱咐必须要在凡间的太阳落山之前回来,我自然一口答应了。    与天佑相遇那天恰好是中秋节,山下非常热闹,我在市集上玩得高兴,多吃了几杯甜果酒,那时我还小,醉意涌上来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形,生怕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引来骚动,便寻了个人少的地方,索性化出狐形,蜷在一棵大桂花树底下睡了过去。  秋日的天气舒爽宜人,阳光也好,在甜甜的桂花香气里,我呼啊呼的做起了美梦,梦到师兄陪我下山玩耍,在市井小贩的吆喝中,在猪肉包子的香气里,他庄敬持重得不像个真人,像庙里头供的石菩萨。我笑嘻嘻地变出几个铜板,从街边小摊换了两个糖人,一个给自己,一个塞在他手上,他举着个糖人就不那么像菩萨了,师兄目有嗔意,却也未恼,我吃吃地笑,拿起自己的糖人正要咬,这时,忽然有人扯我的尾巴,哎呀好痛!……  我就痛醒了,回头去瞧,果然是有个布衣少年踩到了我的尾巴!我又气又恼,带着几分薄醉,想也没想,啊呜一口就朝他手臂咬去。那少年哎哎两声,虽然吃了痛,仍连道了几句对不住对不住。  倒把我说得不好意思了,松了口,扭头遁掉了。  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看那少年的情态应该也是无心,却平白被我咬了一口,我刚刚半梦半醒的嘴上也没个准儿,忘了到底使了多大的力道,不知道咬得严重不严重?  思来想去,我不放心,幻回人形,朝桂花树返去。  那少年还在,倚着大树正在低头查验伤口,我也凑过脑袋去看,哎呀糟糕,真是伤得不浅!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些黑色粉末,覆在他的伤口上。  我整日在山间摸爬滚打,免不了磕磕碰碰,偏又药王心诀背的烂,于是杏姑便备了好多草药在我身上,这种伤药一抓一大把。  “姑娘,你是……”  听到他问,我意识到,这样从路边冒出来不由分说地给人上药,委实唐突。正了正神色,回道:“小女偶然路过此处,见你伤的不轻,刚巧身上带着伤药,日行一善,借你用用也无妨。”,说罢,我假意问他,“这位小哥,你是怎么把自己弄伤的?”  少年淡然一笑:“今日中秋节,我来这里采桂花,据说这棵百年老树中秋前后开的花最宜酿酒,我采完花从树上下来,见到这里睡了一只异常好看的大狗,毛色极美,光滑艳丽,红彤彤的像天上的火烧云一样,我忍不住想上前摸摸,谁知竟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它痛得醒了,就咬了我一口,然后跑掉了。”  听到夸我好看,我不禁美滋滋的,但还是认真纠正他:“不是狗,是狐狸。”  “你也见到了?”  我随手一指,“我从那边来,好像见到一只火狐。”  “原来是狐狸。”他喃喃道,“怪不得那么好看。”  我抿住嘴低头笑,佯装去看他的伤口。杏姑的药是灵草炼制,端的是好用,伤口已凝住血,红肿也小了很多。  “姑娘真是灵丹妙手,我从没见过如此神效的丹药。”少年呆呆抬起头,问我,“你是仙女吗?”  哈哈哈,我在肚里大笑三声,哪里来的嘴巴这么甜的傻小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忽地对他有了兴趣,仔细端详起来。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清秀,一双眼睛生的好,如桃花春水,清澈温柔,透着粼粼的暖意。  “在下柳天佑,家住村东柳记酒庄,庄主是家父。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原来是柳家公子。  “你可以叫我阿筝。”我朝远方虚虚一指,“我家住山那边,我爹是……卖药的。”  柳天佑朝我拱了拱手:“多谢筝姑娘赐药之恩,天佑不才,只会酿酒,下次定要带瓶上好的桂花甜酿拜访府上。”  桂花酒吗?我咽了咽口水,他要是说些别的就没什么稀奇,盘帝山上什么都有,唯独很少有酒。桂花酒,又是什么味道的?有没有果子酒好喝?我留意到他脚边放着一只背篓,里面盛满了黄澄澄的桂花。  “就是用这个酿吗?要什么时候才能酿好?”  “现在把酒料兑好,封于地下,冬天雪落的时候起出来,就是一坛好酒了。”  “好,那么今冬雪落的时候,我们约在这里见吧。”  天色已晚,晚霞爬到了西山,我得走了。  “姑娘!”天佑叫住我,“你若喜欢,我家里尚有往年的一点桂花陈酿,明天就可拿来,姑娘可有空来么?”  “那敢情好,可是明天不行,要三天以后。”  “好,阿筝姑娘,三天以后,不见不散!”他在身后喊。    待已走出好远,不知为何心念一动,回头去看,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漫天红霞底下,朝我使劲扬了扬手。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的弯出一抹笑容。  那一瞥轻轻浅浅地落在眼里,无声无息地留在心底。  至今意难平。  意难平。    回到山中盘桓半日又睡了一夜,再下山时便是人间的三天之后,我如约来到桂花树下,老远就看到柳天佑在那里引颈张望。见到我,他喜上眉梢,“阿筝姑娘,你真的来了。”  “说好有酒,为何不来?”  “有有,你看。”他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布包,露出一个古朴典雅的木匣子,抽开匣盖,里面垫着一团明黄的丝绸,衬护着一只不太大的青瓷瓶,瓶口塞着木塞,封着红蜡。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瓷瓶,随即呀了一声。  “怎么?”  他纠着眉,“出门时只顾着酒,竟然忘记带杯盏了。”  “咳,那有什么关系。”我看他里三层外三层地拆包裹,早已看得心焦,伸手取过酒瓶,拍开蜡封,拔出木塞,对着嘴就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好酒!好喝好喝,哈哈,太好喝了!”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见他立在一旁傻笑,自觉好东西不该独享,便把瓶子递给他,“天佑,你也来喝。”  “不不,我不……不用了,你自己喝吧。”他一个劲地摇手。  “咦,不喝就不喝,你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他还在那摇手,白净的面皮更红了几分。  瓶子不大,我想反正他家酒庄有的是,便也不与他多客气,几口气就喝光了。最后意犹未尽地把瓶子还给他,怅然道:“没了,这下可要等冬天了。”  他莞尔:“上次的桂花甜酿我已经制好,就埋在这老树底下,冬天落第一场雪的时候你便过来,我把它挖出来,找个酒炉暖温,与姑娘同享。”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畅想了一下,觉得甚好,感觉我最讨厌的冬天也终于让人有了盼头。  人投我以桃,当报之以李,可惜我身上也没什么长物,想了想,一把拉起他:“走,我带你去玩吧。”  说是我带着他,结果变成他带着我,因为凡间的东西,他比我懂得多得多。原来那一撮一撮五颜六色的公鸡羽毛叫毽子,可以正着踢、反着踢、跳起来踢,怎么踢都踢不落。他还教会我放纸鸢,平平无奇的几根竹片一方纸,拽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灵性一般,迎风飞起好几丈,我乐得直拍手,拍得手都红了。  本来凡间的日子就不禁过,那天过得尤其快,分手的时候,他问:“阿筝姑娘,你下次还来吗?”  来啊来啊来啊,我头点得像鸡啄米,“三天以后。”  “好啊,那下次,我给你带杨梅酒。”  好啊好啊好啊,我接着啄米。  “阿筝再见。”  ”再见天佑。”  他仍然像上次一样目送我,金色的夕阳落在他的眼睛里,就像糖人师傅那碗甜蜜蜜的麦芽糖。    三日之后,我早早地来到桂花树下,还是没有早过他。  “今儿我们去哪玩?”我见面便问。  “带你去看皮影戏,好不好?”  “好极。”  我跟着他,曲曲折折地来到一家茶馆,许是辰光太早,皮影戏还没开始,便点了一壶茶,几碟瓜子点心,天佑拿出杨梅酒,我们一人斟了一杯,小酌起来。  茶馆老板来上茶,他似乎是认识天佑,瞅了瞅我,又瞅瞅天佑,欲言又止。第二次来的时候又是如此,第三次来,终于没忍住,开口道:“柳公子,你的伤好些了?”  他又受伤了?我一向粗枝大叶,这才仔细端详,发现他今天是有点奇怪,坐在那里略显得僵。  天佑很快地看了我一眼,有些慌乱,“好些了郝伯,好些了。”  “年轻人啊,不能贪杯,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者说,就是再好,你也不能把自家的贡品桂花陈酿给偷喝了啊。唉,你那爹爹也是狠心,那一顿家法下去,什么人能受得了。”郝伯一边摇头一边絮絮叨叨地走开了。  只言片语,我听出个大概。“上次的酒是你偷出来的?很贵重么?”贡品是什么,我那时还不太懂,听上去像是很紧要的东西。  天佑摆手,“不是很贵重,只是家父留着想要送到官府去应选的东西,还不算真正的贡品,没关系的。”  “可你被打了?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不不不用,已经好了,好了。”这个人,脸怎么又红了?  无论如何,我颇为自责,若不是我说要喝桂花酿,天佑就不会去偷酒了。  “这个杨梅酒,也是偷的么?”  “不,这是我自己酿的。你喜欢么?”  “喜欢。”  “你喜欢就好。”他温柔地笑。  那日,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给我看伤口到底怎样了,但我想他既然受了伤,总归是不大舒服的,从茶楼出来,坚持要他回去休息,临走还将身上的伤药留给了他。  “三日之后,你还来吗?”他攥着白玉瓶,殷殷地问。  我重重点头,“嗯,来。”    三日复三日,三日又三日。  日子在玩乐笑闹中一个个的过去,我与天佑不知不觉地亲厚起来。直到有一天,我在凡间的三日之约被师兄发现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海贼:勾引也没用,某人不上道啊我是强者我怕谁重生四合院年代开局获得仙府空间火影:在宝可梦开始的二周目斩神:烛龙代言人,开局弑神枪综漫乐队:和重力少女们的日常寻子之路有鬼影小巷人家:图南掀桌,离婚改姓阴祸得狐综漫:周防有希居然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