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张博雅的人,到底可不可信?
宇文初的怀疑,张博雅全不知道。此刻在他心中,只惦记一件事。这是端阳交代的,他一定要办好,必须办好!
入夜。
皇宫内很静。
宫院又大又空旷,黑沉沉一片,似连月光都暗了。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本没有人乱行。但在执中阁外,有一团黑影,正蹲在墙角处,像个打洞鼠。
黑影十分专注。
月光在地上寸寸流淌,慢慢流过墙角,流到黑影脚边。
黑影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月光照上他的脸,一股浓浓书卷气。
正是张博雅。
他在皱眉。
已经这么久了?!不行,要加快速度。
他又低下头,专注于墙角,不知在弄什么。过了半天,才终于站起身。
可以了。
他拍拍衣服,抱着书离开。
执中阁在东边,而萃文馆在西,中间一段路不短。宫中禁卫巡夜,总分为两队,只要拿准了时机,就不会碰到。
刚才来的那趟,不正很顺利?
他一路小跑,祈祷回去也顺利。只可惜,这次上天没听见。
他刚跑过回廊,迎面有光。几点光晃着,巡夜的来了!
他躲闪不及,照个正着。
“什么人?”
对面,禁卫在喝问。他不由慌了,手忙脚乱之下,一个收势不当,一头撞上廊柱。
嘭!
“哎呀——”
书散落一地,他捂着头,弯下腰,疼得泪都出来。
禁卫已走近。
几盏灯笼高举,都照向他。
“张学士?”禁卫一见,都很意外,“这大半夜的,你在乱跑什么?”
“我正在校书,校到一半,有一处疑问。我等不及明日,就去了金文馆,刚找一些典籍回来。”说着说着,他忽惊叫,“啊!血!血!”
果然有血。
他手上有,头上更多。刚才那一撞,竟把头撞破了。
“我流血了!流血了!”他失色。连声音也变调,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禁卫都皱眉。
几滴子血,什么大不了的?!看那个脓包相,真让人倒胃。这些个酸腐文人,就会大呼小叫!
有人忍不住了,开始挖苦:“我说张大学士,流一点血而已,不用这么显摆。我们都见过,也都流过。”
“这么多血……这么多……”
书呆子吓坏了。
禁卫们烦了,丢下他离开:“行了,行了,快走吧。我们还要巡夜,你万一晕在这里,可没人有闲送你。”
灯光渐渐消失,禁卫们远去。
张博雅忽然笑了。
头还很疼,可他不在乎。
刚才情急之下,撞得太狠些。但如果没这么狠,就不会出血,那这一撞,就真成白撞。他可不想白撞。
所幸,蒙走了禁卫。
书呆子的名号,真是个好掩护。忽然间,他喜欢上这称呼。
翌日。
一个趣闻在宫中传开。
趣闻的主人公,正是张博雅。
宫中人多口杂,你传我,我传他,然后几经传述,昨夜之事变了调。
有人这样说:
张书呆子半夜梦游,跑出去撞墙,血流如注,从头流到脚,流晕过去。
也有人传说:
张书呆子撞了邪,半夜鬼上身,在宫院里飘呢!
因为第一次飘,经验不足,转弯没转好,正碰上墙角。亏得这一碰!出了点血,破了邪气,人才救过来。
又有人反驳:
胡说!天子禁苑会有鬼?!那是狐狸精!
书呆子半夜不睡,点灯校书,引来了狐狸精,使个迷魂妖术,正要摄走,被禁卫巡夜遇见,将妖物打跑,这才救下书呆子。
那狐狸老羞成怒,一气之下,敲破了书呆的头。
还有人不忿。
早知狐狸精偏好书生,竟已到了这个地步?!连书呆子也行?
众口纷纭。
口口相传中,几乎传出花儿。
更有人跑去回廊,专门为看廊柱,描摹一下当时场景。众人都很欢乐,在一片欢乐中,谁也没往别处想。
执中阁被忽略。
它依旧僻静,独立在视线外。没有人注意它。更没人注意,它墙角上发生的变化。
墙角有青砖。
青砖上有如意莲,每一块都有。本来是这样,但现在变了。
左边第三块砖,如意莲已不见,似被什么掩去,图案变成了凤鸟。
凤砖在角落。
安静改变,没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