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鸳鸯戏水的锦帕终于在惠香的帮助下在安城县主大婚前夕赶了出来。绣活算不上精致,但胜在够新意。 与一般突出鸳鸯不同,陆相宜的鸳鸯戏水却是以满池荷花为主,只在荷花掩映下露出一对恩爱缠绵的鸳鸯。 当然,陆相宜如此设计一是为了追求独特,不落俗套,二则是因为整个绣活只有那对鸳鸯是她绣的。 压箱那天,陆相宜跟着母亲和嫂嫂一起去了燕王府。 陆相宜的嫂嫂,陆贽的夫人是大学士苏南方的女儿,闺名苏禾。她生得清丽婉约,温柔和善,虽是庶出但从小养在夫人身边,理气涵养一概不缺,配他陆贽是绰绰有余了,可也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不对,一直看苏禾不顺眼,总会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苏禾吵个不停。 也幸亏苏禾脾性好,换了是她早把陆贽打的抱头鼠串了。 燕王府离陆府并不远,过两条街就到了,也因此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县主和“她”更是自幼相识,还对“她”忘掉了她很是抱怨,自她从江南回来后县主跑陆府就跑得更加勤快了。 一进王府,他们便换了小轿直接坐到了王妃住的集锦堂,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临溪正站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他们。 “临溪见过陆夫人,大少奶奶,大小姐。”临溪笑着福了福,却被陆夫人一把拦住了,“你这丫头啊就是太客气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干什么这么多礼啊。” 临溪笑着扶住陆夫人,说道:“夫人心疼奴婢,可奴婢也不能不懂长幼尊卑啊,不然岂不是叫夫人白疼一场了。” “你这张嘴啊——”陆夫人笑着将胳膊搭在她手上,“难怪你们家王妃那么疼你。” “我就当夫人是夸奖我了。”临溪笑着说道,“夫人这边请吧,今天府里来人有点多,王妃一时抽不开身,特地让我来迎迎你们。” 燕王府来的人确实有点多,用来待客的花厅都差点坐满了。 安城县主正百无聊赖的站在王妃身边陪着一众贵妇人,见她进来原本死气沉沉的一个人突然迸发出鲜活的光亮,趁着没人注意不停的给她使眼色。 陆相宜随着母亲给众位夫人见了礼,便被安城县主一把拉了过去,“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啊?我被关在家里都快无聊死了。” “你有时间无聊吗?不是说王妃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你规矩吗?”陆相宜目视前方,面带微笑的低声说道。 说道这里,安城县主气的咬牙切齿的,伸手在陆相宜的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还不是你跟母妃说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哪得罪你了啊?” 陆相宜痛的差点叫了出来,努力的挣开了她的手,说道:“我有说什么吗?不过是王妃问起我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书,我随口答了《战国策》罢了。” “还有呢?”安城县主斜了她一眼。 “……还有就是……我说我觉得《触龙说赵太后》这篇比较有意思罢了。”陆相宜揉着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安城县主怒视着她,要不是这么多贵妇人在这儿她都要扑上去了。 “这就是陆大人家的女公子吧,原先只听说陆姑娘文采出众,没想到陆姑娘还生得如此标致,这通身的气派啊更是不俗啊。”一位才被引进来的贵妇人亲热的拉起陆相宜的手,十分热情的说道。 花厅内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飘了过来,而这位刚刚回京,与燕王妃有八拐子亲戚关系的东伯侯夫人仿佛一点也没察觉似的,拉着陆相宜的手就不放,嘴里也一直不停的说着。 陆相宜有些尴尬,忍不住求救似的看向安城县主,安城一开始装作没看见,可后来她也忍不下去了,因为那东伯侯夫人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一直一直的说个不停。 安城县主撇了撇嘴,拉着燕王妃的手臂撒娇的说道:“母妃,相宜说想看看我的陪嫁里的《山溪待渡图》呢。” 陆相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并不出声,只是她现在更加郁闷了,安城,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吗? 王妃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你们小姐妹自己玩去吧。” 一旁的长兴伯夫人笑着说道:“还好安城县主嫁的不远,不然啊我看你们现在还笑得出来不。” 陆相宜连忙笑道:“王爷和王妃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才不会舍得让她嫁远了呢。” 两人一一告辞后,陆相宜才摆脱那人。 “那个东伯侯夫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直逮着我不放啊?” 安城县主嘿嘿一笑,说道:“谁叫你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连太子也要对你礼让三分,这些人还不赶紧来讨好你。” “安城!”陆相宜加重了语气,有些严厉的说道,“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啊?太子爷也是你能置喙的吗?” 安城县主颇为委屈的嘟了嘟嘴,“我只在你面前说说嘛,又没有跟其他人说 。” “哎!”陆相宜长叹了一口气,“小心隔墙有耳,有些话只能够烂在肚子里。” “我知道了。”安城县主连忙说道。 一到安城县主住的枫和苑,她便迫不急的想要看陆相宜绣的鸳鸯戏水的锦帕,“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又不是不给你。” “那我现在看看又怎么了吗?”安城县主不依不饶的说道。 “我……”陆相宜有些无可奈何,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让弄月将锦帕呈了上来。 安城县主连忙接过弄月呈上来的锦盒,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展开锦帕一看就“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啊?”陆相宜恼羞成怒,“你不喜欢的话还给我。” “欸——” 安城县主连忙躲开了陆相宜,得意洋洋的挥了挥手里的锦帕,笑着说道,“我还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你呢,没想到还是有你不会的事情啊。” “哼——不会又怎么样?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了不成?”陆相宜瞥着安城县主,说道,“说得好像你多会似的,你不也只比我好那么一点点嘛。” “呃,哪止一点点,”安城县主立刻不依了,“我好歹能亲自缝制认亲时候的见面礼,你能吗?” “你骗骗外人就行了,骗我?我还不知道你?你是能够静得下心来缝制什么见面礼?不过是让你的丫环做了你补上几针罢了。“陆相宜立刻反唇相击。 安城县主怒目而视,可又拿陆相宜没有办法,气得恨不得掐死她。 陆相宜反倒十分悠闲的坐了下来,唤来侍女让她重新换一壶热茶进来。 “你还好意思喝茶啊?”安城县主也跟着坐了下来。 陆相宜实在忍不住了,“噗呲“笑了出来,”我喝茶有什么不好意思。“ “哼——“安城县主仍有些不乐意,原本不打算搭理陆相宜的,可没想到陆相宜比她更沉得住气,一边品茶一边看着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出来的嫁妆单子。 “你看那个单子干嘛?“安城县主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陆相宜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转瞬便消失了,“我听说燕王爷可是花了半数的身家嫁女儿,我可得好好看看都有哪些好东西。” “你听他们胡说八道——”安城县主说着说着神情却有些黯然了,“不过我父王和母妃确实陪嫁了不少东西给我。” 陆相宜静默了一会儿,放下嫁妆单子,笑着问安城县主,“你有想象过你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不是去帮我看过,说他可堪良配吗?”安城县主立刻问道。 “我——”陆相宜揉了揉额头,“我不是说贺大人,我是说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想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人啊?” 安城县主沉默了很久,看着窗外如火焰般热烈夺目的枫叶,难得沉静的说道:“我一直都希望我未来的夫君是像我父王那样的人,有情有义,有责任感,有担当将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陆相宜也是有听闻过燕王夫妇的故事的,听说燕王和燕王妃是在一次上巳节曲江宴上一见钟情的,后来燕王跪求皇上赐婚,皇上见小儿女郎才女貌十分登对,便允了。婚后,燕王拒绝了一切的莺莺燕燕,也拒绝立侧妃找妾室惹得整个皇家侧目。后来燕王妃怀孕时不慎流产,伤了身体,生育困难。 可极便如此,燕王也坚持不立侧妃,不留妾室,彻底惹怒了皇上,皇上差点赐下一杯毒酒,幸好被燕王拼死给挡了回去。 燕王妃虽然平安活了下来,可燕王也被皇上彻底厌弃了,即便后来燕王妃生了下安城县主,皇上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变,而安城甚至至今都没有当面见过皇上。 陆相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是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一夫一妻在她看来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可她也明白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她生活在这个时代里就得用这里的普世价值观看待问题。燕王与燕王妃,恩爱有加,夫妻情重,可他却选择了一个最坏的方法保护他最爱的人,结果是如此的惨烈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