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茶匙,抬头问道:“大人想要什么要的图景呢?” 霍鄞想了想,笑着说道:“太平天下。” 陆相宜拿着茶匙的手一顿,轻笑一声,说道:“霍大人真是一心为公啊。” 霍鄞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语带笑意的问道:“不知道是否为难公子了。” 陆相宜勾了勾唇,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有点为难。”她微微抬头看向霍鄞,看见他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后,才笑着继续说道,“我的为难在于这要如何表现呢?这太平天下又岂是小小茶盏盛得下的,霍大人可真是为难我了,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霍大人了?” 霍鄞靠着椅背,微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道:“公子聪明绝顶,不如自己来猜一猜。” “我又不是再世诸葛,难道还能掐指一算吗?”陆相宜手上一边动作,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霍鄞看着陆相宜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想当年,我可是看着公子一路辉煌的啊。” 陆相宜一愣,霍鄞这是什么意思?当年在云水天分茶酒肆围观的人的确不少,难道他也在其中?那他现在提起这个又是为什么呢?而且他这句话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呢还是话里有话呢? 她想了想只得说道:“当年年少轻狂,霍大人不要见笑啊!” “那岂止是年少啊!”霍鄞笑着说道,“我可是因为你而自惭形秽了好久啊。” “霍大人如此说可让小人惶恐,霍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小人才是倾慕已久。”陆相宜连忙笑着说道。 霍鄞朗声笑道:“我好久没听到让我如此愉悦的恭维了。” 陆相宜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而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侧着脸,眼睑微垂,轻轻的簇着眉头,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落在她身上,柔柔的,淡淡的,有一种别样的美好。过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她才停了手,静静的自我欣赏了一会儿,才将茶盏呈给霍鄞。 “龙凤呈祥庆太平。”她笑着说道。 霍鄞接过茶盏,茶沫上两只栩栩如生的龙凤相互盘旋攀附着,线条简洁流畅,充满了灵秀与美感,透着一股奇异的祥和。 慢慢的图案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时间很短美丽稍纵即逝。霍鄞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神倏地一亮接着又品了一口,才叹声说道:“喝了公子烹的茶,以后再喝其他的茶都味同嚼蜡啊。” “霍大人谬赞了。”陆相宜在外人面前一向很谦逊。 霍鄞看着茶盏,良久才沉声问道:“公子特意请我过来,不会单单只想请我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霍大人过来也不会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陆相宜手下动作并未停下,又取下一小块茶饼放入茶碾之中,一边碾碎茶叶,一边说道。 “公子虽不是再世诸葛,但听闻你对六壬和五行也颇有研究,能否为在下算上那么一算,看这一行是吉是凶。”霍鄞放下茶盏,看着陆相宜颇为诚挚的问道。 陆相宜也放下手中的茶碾,笑着说道:“我不用算也知道大人此行定是大吉之兆。” “哦,此话怎讲?如今的济阴县可是大家都避之不及的啊。“ “如今的济阴县虽是一团乱麻,可想要理清他们也并不是特别困难。” 霍鄞突然坐直了身体,认认真真的打量了陆相宜好一阵儿才颇为恭敬的说道:“请公子不吝赐教。” “让朝廷开仓赈粮,让富户捐款捐物都只能解燃眉之急,这次的灾情重,受灾面积广,被动的救助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陆相宜分析道。 霍鄞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个我先前也想过,而且现在就连赈灾的粮食也被户部一减再减。就算现在抓紧时间还能种一季的粮食,可是这几个月也不能叫百姓不吃不喝啊,我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陆相宜一愣,随即恢复正常,微笑着说道:“霍大人只是困于其中而已,跳出这个框架,问题和答案可能都会更加简单一点。” “跳出这个框架?公子是否能说得更加明白一点。” “不要把目光只放在如何救助上,而是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有能力生存下去,不然就算你有足够救济的粮食和银钱,那么多流民聚在一起也容易滋生事端。”陆相宜一点一点,慢慢说道。 “这我也明白,可是那么多流民又要如何解决安置呢?” “济阴县百废待兴,能够用到劳力的地方可着实不少。济阴县虽不算富裕,但能够动的工程也不可能没有吧,况且也不需要多大的工程,像你们官府就可以趁此机会,县衙什么的该修缮的修缮了,仓库和官吏住舍之类地方该翻新的都翻新一遍。而且我记得曹州百姓爱做佛事,想来济阴县的百姓也不例外,佛寺一定不少。如今灾年,流民多,工价极为低廉有些甚至只需要提供一日三餐即可,您大可以建议寺院趁此时机大力兴建和修缮各个寺庙。这样一来,诸多工事都会用去不少流民,流民少了治安稳定了,才能以图后计啊。”陆相宜连忙说道。 霍鄞沉思片刻后轻笑着问道:“如此大兴土木,是否有些不体恤荒政?” “霍大人,兵行险着!”陆相宜气定神闲的说道。 霍鄞洒然一笑,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这些工匠、民夫,仰仗着官府和私家养活的人,每天大概可达好几万人,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办法的确是安置流民最妥帖的法子了。” “除了流民,你还需要注意的是早已暴涨了的粮价。”陆相宜将碾碎的茶末放入茶盏之中,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这个我早有准备,公子无须担心了。”霍鄞呷了口茶,微笑着说道。 “……方便透露一下吗?”陆相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别人不一定方便,但对公子你一定是方便的。”霍鄞笑着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去相临的没有受灾的郡县,告知那里的粮商:济阴米贵,两百文也买不到一斗。相信再过不久,济阴的米粮价格就会恢复正常。” 陆相宜终于露出了今日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妙哉!妙哉!霍大人,果然才高!” “这可当不起公子的一声赞啊!”霍鄞连忙笑着说道,“我现在还头疼一个问题呢,还想请教请教公子呢。” 陆想宜一愣,微微有些迟疑,却还是笑着说道:“霍大人太客气了,只要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自当义不容辞。” 霍鄞看在眼里,大笑出声,说道:“公子放心,不是什么叫公子为难的事情。只是我既接任济阴县令一职自然是想险中求胜,安抚流民和调节米价虽是良策却多是固本培元之法,到底少了些进取之意。” 陆相宜有些不赞成的摇了摇头,“我建议现阶段还是稳妥为主。” “公子放心,霍鄞不是莽撞之人,自会分清楚轻重缓急,只是谁都想精益求精,好上加好,我自然也不例外。”霍鄞坦然的说道。 陆想宜看着霍鄞不免有些犹豫,她这里到有一个激进之法,原本也是打算告诉他的,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毕竟曹州的情况复杂,她不想在乱上加乱。 “公子信不过在下?”虽是疑问却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不想再多生事端罢了,毕竟你我都清楚曹州的情况有多复杂。”陆相宜答道。 “曹州情况不复杂,也不会把我调去了。”霍鄞仍旧笑着说道,“有人想用我来牵制各方势力,我依了,但我想政绩更加好看些,没道理不依吧?”他说着,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陆相宜。 陆相宜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霍鄞的视线,霍鄞说的确实有道理,她既想马儿跑的快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个人应该都不会答应。可是曹州的情况……她想了很久,各方面的情况都预估了一遍,确定了大多情况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才转过头对霍鄞说道:“办法确实有一个,但太过冒险和激进,一个不好也许御史台光是参你的奏折都能压死你。“ 霍鄞一挑眉,说道“哦,说来听听。” “方法很简单,就一个字:玩,可劲的玩。像霍大人初到济阴,那里的乡绅一定会给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霍大人不要拒绝,排场还越大越好。而您到任后不久便是九月九日重阳佳节,霍大人肯定得于民同乐,与济阴县的各大富豪乡绅一起登高望远,把酒言欢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且霍大人文采斐然,闲暇之余也不妨多与当地才子相互交流,吟诗作赋,喝酒游宴之类的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济阴县的百姓既然极好佛事,那么以往初一、十五上香的人肯定不少,只是如今灾年,此类活动肯定会大减,霍大人不妨多动员动员,让他们放心出行,不要有所顾忌才是。“陆相宜滔滔不竭,如下阪走丸也。 霍鄞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何意啊?” 陆相宜缓了缓,说道:“这叫做市场调节,主观的调节地方经济的运行,调度有余的钱财,来救济灾民,使其商业复苏,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救济灾荒的措施,没有比这一做法更好的了。” 霍鄞思索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的方法果然冒险。” “那霍大人的意思是……”陆相宜突然一点也不紧张了,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只是她还是十分的好奇霍鄞的选择。 霍鄞不假思索的说道:“就像公子说的兵行险招,此方法虽然冒险但却最是有效,不是吗?” 陆相宜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她还是从明天开始早晚一柱香,乞求老天一切顺利吧。 “请公子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而行的。” 陆相宜只得点了点头,“希望能在三年之后听到霍大人升迁的好消息。” 霍鄞胸有成竹的说道:“那是当然。” 陆相宜垂下头,拿起茶匙快速的勾画了起来,不一会儿她放下茶匙,将茶盏呈给了霍鄞,“那在下就祝霍大人马到成功。” 霍大人接过茶盏一看,茶面上一只骏马正腾空而起,奋蹄扬鬃,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让人热血沸腾。 “借公子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