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楼说前面的村子不远,两个人到了中午才遥遥地看见农户人家的炊烟。 容溯牵着马,跟在江楼身后一言不发,此刻她觉得自己哪怕吐出一个字,也要把坚持下来的那口气泄掉了。昨夜赶了一夜的路,现在容溯只凭借着本能往前走,如果不是知道随时可能会有人追上来,容溯可能会认为江楼要整死她。几天前的容溯还在小院子里一边吃桃花酥一边调戏着小丫鬟,如今沦落至此,悔不当初。 大概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容溯终于在大山里见到了人烟。村子里的人不多,村口有几个儿童在玩耍,看到江楼和容溯牵着马出现,立即撒了欢地跑回去把家长喊了过来,于是当两个人走到村口的时候,容溯听到有个小姑娘拉着自己的父亲指着他们俩说:“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阿姨。” 容溯非常想问候一下熊孩子的父母。 “打扰了,我与朋友一夜赶路,想在此歇一歇,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付些银两给娃娃们买几块糖吃。”外交一把手江楼拱手道。 “哪儿的话,我是这儿的族长,你们要是不嫌弃乡间屋舍破败,尽可以休息。”男人看了一眼狼狈的容溯,“姑娘应该累了吧,进村休息一下吧。” “谢谢了。”容溯微笑着谢过,忽略了小姑娘审视的目光。 还未走几步,被族长牵着的小姑娘回头问容溯:“阿姨你和哥哥没成亲吧?” 你才是阿姨,你全家都是阿姨! “我们只是朋友。”容溯装出一副温柔的假笑。 “哦?是吗?”江楼憋着笑看容溯。 “骗人。”小姑娘气鼓鼓地转过头去,她的父亲只好向两人致歉。 进了村子,江楼安排容溯在族长家休息,自己去给萧流安送信。容溯躺在族长家的客房里,虽然已经极度疲倦,合上眼头脑却一片清醒的混沌,恍惚间在晨雾里看到转身的江楼,想要往前看清楚,晨雾渐大,她被一团白色困住,越挣扎越看不清。 猛然间惊醒,窗外的太阳把光投影到了东北方,已经到了下午。 容溯从客房里出来发现江楼换了身普通衣裳等在屋外,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正在逗族长家的熊孩子闺女,一派其乐融融家庭美满的景象。 “醒了?”江楼把蚂蚱交到小姑娘手里问容溯。 “不好意思,耽误赶路了。”容溯挠挠头。 “没关系,我也刚把事情办完,你吃口饭,来得及。”江楼转而温柔地对小姑娘说,“能不能帮忙把阿妈煮好的面拿过来呀?” “好的。”一上午的时间,江楼已经把熊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但是容溯有些看不懂,怎么熊孩子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同情? “我把马卖了换了个筏子,我们走水路,下午出发,明天一早就可以到云州了。”江楼仿佛松了一口气。 容溯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见到萧流安,才放下不久的心又要重新提起来。 “你同小姑娘说了什么?怎么她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容溯没忘记这茬,“不会说我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吧?” “哈哈哈哈没什么,只是骗她我已经同别人有婚约了,你只是对我追求未遂。”江楼在容溯的白眼里笑得开怀。直到小姑娘端着一碗热汤面进来才止住了笑声。 “我阿妈特意煮的。”双眼依然是看得容溯心里有些发毛的同情的目光。 “谢谢,也谢谢你阿妈。” 积累下的疲倦终于消失在了一碗热汤面里,容溯吃的一瞬间有些想念前世老妈煮面的味道。 感慨了不到半秒,容溯擦擦嘴表示自己吃完了。 “走吧。”说完站起身,又是一条好汉。 两个人同村里的人道谢后别过,江楼赤着脚划着筏子,在湍急的流水里躲过一处处暗石,倒也算游刃有余,容溯暗暗猜测,不学无术如江楼,肯定身怀不少游山玩水的技能,不知道算不算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 “江楼,你会不会下厨?” “下厨?你真以为我出的厅堂入得厨房这么伟大?”江楼想知道容溯经常没由来地在想些什么,“我要是厚着脸皮说自己会的话我自己的良心都不答应。君子远庖厨也。” “那晚上吃什么?”容溯其实没有想的很远,只是想知道今晚还是不是依然食不果腹。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小流安做着一手好饭食。当年他在深山老林里烤的兔腿能把狼招来。” “……”容溯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只默默脑补了萧流安皱眉烤肉的认真表情,嗯,很违和。 “所以说,君子远庖厨。” 容溯假装没听懂江楼骂萧流安是小人,默认了今晚又要同江楼风餐露宿是事实。 夜色在行进中到来,容溯瘫在竹筏上看着天色逐渐从蓝变为橘黄又变为墨色,随着夏夜的流水声,白昼里看不见的星星都显现了出来,魔法一般地,一眨眼的时间就看见了星辉漫天。容溯忘了上一次见到如此壮阔的银河是什么时候,吃惊地看着河水里倒映出的星光,江楼瞥到她的表情,笑着摇摇头。 “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 “嗯。”容溯点点头,一瞬间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宇宙浩瀚,她出生在这个世上,甚至不能发光。 “容三水,你往那边看。” 江楼给容溯指了一个方向,河道旁的草丛里泛出点点荧光——是萤火虫。萤火虫从河道两侧逐渐飞舞到河水之上,绕过竹筏,绕过江楼,也绕过她自己,在空中用微弱的光画出美丽的景象。江楼把手摊开在容溯面前,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他的掌心飞出来,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容溯的眼睛也随之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虽然谁也没有说话,静夜里只有虫鸣和水流声,却在容溯的心里落下了一个重重的鼓点。 很久以后,容溯都记得那天晚上的萤火虫和星光。 如果没人从暗处突然射出一箭的话。 当容溯还沉浸在景色之中时,岸边蓦地闪出一只冷箭,飞往的正是容溯的方向,江楼眼神一暗,用手里的长篙将冷箭挑开,又飞快地朝河两岸的方向射出几枚暗器,将容溯护在身后。 此处正是水流湍急的河道,容溯在这颠簸的竹筏上几乎坐不稳,却被江楼牢牢抓住。 “还是追来了。” 话音刚落,河岸两侧飞出五六个黑衣人朝江楼攻来,武功招式看起来训练有素,饶是平时招式懒散如江楼,也打起了精神。容溯在江楼身后丝毫不敢动,却忽听见身后有破风之声传来,刹那之间,江楼绕到容溯身后,用左肩挡住了射来的长剑,箭入骨肉,江楼却给了容溯一个让她心安的眼神。 “容三水,你不会太重吧?” 未等容溯回答,江楼搂住容溯的腰使出轻功带她从竹筏上越起,踏着湖面很快将刺客甩在身后。 “容三水,你真的有点儿重……” 容溯在江楼的怀里忽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