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在军营中用过了早餐的阿兰陪同着嘉柏莉,一同步行向王城内进发。 两人仍旧穿着昨天的那套骑士服,嘉柏莉依旧女扮男装,选择步行而不是骑马。当然,做这些举措主要还是出于低调和安全的考虑。 毕竟此时正是战时,而嘉柏莉的马术又不怎么高明。万一遇上局部战争,阿兰可不想和她走散,或者是看着她摔下马来。 然而步行也就代表着行进缓慢,两人大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刚走到王城内相对繁华的一片市集之中。 若不是嘉柏莉最近走的路多,已经基本习惯了奔波和劳苦,光是这点路程,就够她受得了。 可是此时,大概是好不容易回到故乡来一次的缘故,已经走了许多路的小公主丝毫不见疲态。 她有些兴奋地在市集中穿梭,看着主要由拉弥撒人面孔组成的人流,听着她所熟悉的母语,感受着难得的母国的气氛。 而阿兰则像一个保镖一般跟在她的身后。 作为一个男人,他对于逛街这样毫无营养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可他却知道,女人对此总是乐此不疲。 出于维持女友对他的满意度的考虑,他虽然意兴阑珊却也无可无不可地参与其中。 除了保护嘉柏莉之外,他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拉弥撒王城内的风土人情,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阿兰冷眼观察着这个市集中的情况。 摊贩大多是拉弥撒本地人,战乱不断导致这个国度物资缺乏,市场上成色不怎么样的商品价格却不便宜。 讨价还价的人当中夹在着小偷,总是挑反应迟缓的老人或是怀抱小孩的女人下手。 市集狭窄到略显拥挤的街道内,每隔几步路就有一名圣波克利亚骑士站岗。 这里虽说是拉弥撒的王城,实际上却已完全落入了圣波克利亚人的掌控之中。 可这些骑士对于眼皮底下所发生的盗窃案却视而不见,看起来,他们接到的上头来的指令,应该只是叫他们防止“贱民”暴动而已,不涉及“贱民”内部的治安问题。 看到这样的景象,使得阿兰实在难以对嘉柏莉的父亲、拉弥撒的国王产生认同恭维之感。 虽然素未谋面,但想也知道,那一定是一位昏聩无能的君主。在他无能的治理之下,原本就积贫积弱的国家变得越发贫困落后。 社会经济发展不起来,王城之内盗贼横行,军队缺乏战斗力……还有…… 阿兰想着想着,就又想起了嘉柏莉。 还有就是,王室的嫡系成员、王座的顺位继承人缺乏政治头脑。 虽然这一点对于他个人来说是件好事,可对于拉弥撒这个国家来说,则基本可以算得上是无可救药的信号了。 像嘉柏莉这样心地单纯善良的王储,比起做一国的君主,显然更适合做大贵族的家眷,或者是他国国王的宠妃。 哦,这样说或许不对。做宠妃也并不适合嘉柏莉。 像她这样的女孩,获得君主的宠幸或许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其他宠妃的阴谋和暗算中好好活下来。 阿兰正自顾自想着心事,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嘉柏莉的身影从街角转了过去。 阿兰加快脚步想要跟上去,可当他也转过街角去的时候,却傻眼了! 眼前的街道分成好几条岔路,每条看上去都差不多,都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乍看一眼,嘉柏莉的背影早就无法辨认,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走进哪一条岔路中去了…… 这样一来,阿兰便再没有闲情逸致估算嘉柏莉的天真程度了! 他一边继续努力搜寻嘉柏莉的身影,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下默默分析起来。 ——嘉柏莉是被人劫持了?还是自己离开了? ——不像是被人劫持啊……如果被人劫持,街上应该会有骚动才对。再者,拉弥撒人劫持他们的公主有何意义呢?他们应该也并不知道嘉柏莉就是他们的公主…… ——那么,她是自己离开的吗?从昨晚她请求他今天陪她出来走走开始,她就已经盘算好了自行离开的方法了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事到如今,她对他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他、她想独自去解决的? 想到这里,阿兰似乎明白了几分。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想独自先回王宫,与她的父王母后会面吧?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免去与他一同回去的尴尬,又可以与她的父母说些体己话。 那天在小旅店中,他随口说的“面见岳父岳母”云云,看起来对她造成了不小的精神压力呢…… 如果直接跟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可能怕他不会同意,所以就精心设计了这次“出逃”。 “嘉柏莉,你这么机灵,我还真是放心了不少呢……” 阿兰带着一抹苦笑自嘲着,开始飞快盘算应对方案。 ——这件事不宜声张,嘉柏莉身份敏感,如果这件事被声张出去,一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他应该尽快赶到拉弥撒王宫,想办法混进去,在找到她之后将她带出来,两人一起回到城外的军营中去。 ——如果在今天中午之前找不到她,他就要先单方面通知格林·道格拉斯知晓此事,并派人一同寻找,以免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却不知道。 以他的直觉来判断,她现在应该很安全,只是想先偷偷溜回去见见双亲而已。 虽然这样做有些冒险,但阿兰还是准备听从他的直觉。 他模仿一位普通骑士的口吻,询问了路边“战友”通往王宫的去路,随后,他也消失在了人头攒动的岔路之中。 另一方面,嘉柏莉早已按照她事先拟定好的计划,穿过王城西南面这片岔路错综复杂的市集区,直接往王宫进发。 在拉弥撒生活期间,她虽然很少离开王宫,却常在宫中与侍女们玩捉迷藏的游戏。那时候,那些侍女便是用这片市集的岔路来为她搭建模拟迷宫的。 因此,她虽然只到过这片市集一两次,却对这里的路况甚是熟悉。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在昨晚当机立断地想出了骗阿兰陪她来这里走走的点子。 而她的最终目的,的确是想一个人先回王宫,与她的父王和母后碰面。 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起阿兰,可是…… 她只要一想到与阿兰一同出现在父王和母后面前时的窘态,就感到不堪设想。 就算是她任性好了,她想要单独行动一次,回去再给阿兰赔不是就是了。 嘉柏莉迅速穿过市集的街道,来到一条小河边。兜生意的船夫将摆渡用的小船停在河岸边,嘉柏莉随意跳上其中的一艘船,用拉弥撒语道: “到隆客码头,请快一点!” 船夫起先看着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穿着圣波克利亚骑士服的人跳上了他的船,他正想拼死拒载。可当他听到这人说出的地道拉弥撒语,以及女性化的嗓音后,他狐疑地道: “我不搭载圣波克利亚走狗!你下去!” 嘉柏莉急地脱下了头上的钢盔,露出一头典型拉弥撒人的发色,随后道: “我是拉弥撒人!后面有人在捉拿我,求你快开船吧!” 船夫这才相信他搭载的是一名本国少女,又听说后面正有人在“捉拿”她,船夫二话不说,撑起船桨便将船驶离了岸边。 “谢谢你,船夫先生!” 嘉柏莉说着,将随身携带的几枚铜币交到了船夫的眼前。 “我不收你的钱,可怜的姑娘!” 船夫当场拒绝了嘉柏莉手中的酬劳。 “那些圣波克利亚畜生一定是想要强jian你对吗?那些畜生!在他们眼中,我们拉弥撒的姑娘生下来就跟ji女没什么两样!” 船夫义愤填膺地说着,完全不知道嘉柏莉是他们国家的公主,而且正交往着一个身份尊贵的圣波克利亚男友。 “可怜的姑娘,等上了岸,去把你这身惹人厌的衣服换掉吧!该死的圣波克利亚人,他们个个不得好死!个个该下地狱!” 嘉柏莉心想,一定是对圣波克利亚的恨意太过铭心刻骨,才会令身为无神论国家子民的拉弥撒人相信起地狱来。 一个普通的船夫对圣波克利亚的恨意尚且如此强烈,换成是她的父王和母后,还真不知道又是何种光景呢…… 想到这一点,嘉柏莉便忧郁地低下了头。而从客观距离上,她离她出生长大的王宫已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