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京上交国公会的《陈碧落预判一改报告》上高会长亲笔批定:参照方外山“流放边陲”之要求,考虑到本案事况特殊、陈碧落异灵残损,由陈李两家家主共定——流放地免去极乐地之限制,敬请国公会批示。 国公会半月后回文:准。细节之处交陈李两家共定即可,请重京居中协调,切记尊重致人之原则。 国公会的意思是不可重判,方外山又悄无声息。高会长做主将陈李两家主请在一起商定圈地。 这回,他没能请到吴编修来做顾问,这回也不需要签字表决。 陈拜刚派完上月度的灵髓配额,醉鱼□□带给他的名利令他越加趾高气扬,“女儿没入方外山的眼,估计是怕人笑吧。其实有什么大不了?免得走碧落的老路,是吧,李兄?” 李植假笑两声,并不搭理。 高会长想起观灵司今天汇报的数据,“上月分派到公会的灵髓比往常的量多了些,醉鱼台改进得不错。陈先生名利双收,像您这样的成功人士,是比我这样的俗人见识多些。” 陈拜眉飞色舞地摆手,“您别笑话我,陈家的使命就是为致人和公会服务,要是得不到你们的认可,我还谈什么成功?” 高会长向来敬畏方外山,“不怕二位笑话,我年轻时候做梦都想上方外山去拜师,现在老了,没以前的志气了,就想看一眼稀奇。我是越活越回去,远没有陈先生这豁达的傲骨。” 李植是去过方外山的,“我就更是个俗人了,方外山都不敢奢求了,只想着安度晚年了。” 陈拜品着二人的明褒暗贬,心里不是滋味,“李兄,我想了好几天,今天就把地方定下来,这拖了大半年,碧落早该上路了。” “陈兄是嫌我们碧落占着小院,碍着您了?还是嫌我们争鸣去探望得太勤快,打搅您了?” “李兄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我也不想委屈了碧落,这不终于想周全了吗?我想到一个最适合她的地方。” “哦?” “陈先生的意见是?” “这件事实在不应该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咱们两家的面子不好看。所以我想着,家丑就不必传得满界皆知了。” 陈拜从文件袋中抽出一份得灵地图,从重京北边开始,沿着上国边界延伸出一条曲折线条,直到极乐地为止。 “这是我拟定的流放路线,沿途不是崇山峻岭就是荒野之中,均是上国边陲。” 李植和高会长看过,途径之地有几处地接天涯,有几处毗邻荒芜野地。都是孤险的所在。 李植紧锁眉头,脸色也不好看,“陈兄这是什么意思?连流放路上都不放过小姑娘么?” “陈先生,您的用意是?” “二位别误会,我选这条路有两个原因:一来,这条路可以遮人耳目,能照看我们两家和碧落的脸面。二来,碧落的安身处正好定在这条路上。” 李植将地图拍在桌上,“定在哪里?她一个残损异灵,能不能蹉跎到那里?!” 今日的陈拜,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他终于能在与李植的谈判里正气凛然一回。“李兄,流放就是流放。您难道还算计着瞒天过海或做做样子吗?一个残损致人去不得极乐地,我不强求。但是我从没有说过要敷衍了事!” 陈拜的话在理,高会长只得继续问个清楚:“那这个流放地,您想定在哪里?” 陈拜又在怀中掏摸两下,拿出一个掌心大的通讯器。“两家拉扯了大半年都没定下来,都怪咱们太有心,这种伤感情的事还是交给没心的家伙来决定吧。” “通讯器?” “既然是流放,怎么能随便选地方?须得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能令人心服口服。虽然今天吴编修不在,咱们也不能藐视了重京的条例。” “李先生......流放一刑意在与世隔绝、亲近分离,陈先生这个方法确实非常公平。” 李植捏着通讯器端看,许久才妥协:“好,就依陈兄的,碧落的流放地就定在第一个信号断裂的地方。” 在这条陈拜指定的偏远之路上,难免遇到没有公会单位的荒野。公会特派了一个常年在边陲行走的四十岁龅牙男人负责开路和安排投宿。 他对筛子村的情况十分熟悉,“医药局的新闻说今年病苗闹得比往年都凶,有些地方的病苗发狂关不住了。不过,筛子村应该还算安全点,毕竟大家都说这里的病苗补贴费给得很到位。而且这村里和我们长期合作的三句话客栈环境优美,服务周到,老板娘特别漂亮,哈哈哈……” 老亲卫听出一股弦外之音,“长期合作?这不是特意给我们小姐定的一条路吗?” 龅牙笑得满面红光,“小姐这条路还是往极乐地去的,这已经和常规的流放路线重叠了。公会原来是在筛子村的,后来就搬出去了,我们从前传下来的路程计划却一直没变,这天晚上还是在筛子村里过,就定了这家客栈。” 陈碧落听龅牙这样说,“路线重合?这么说,这里已经靠近极乐地了?” 监察信号的年轻平头说:“是呀,我们已经到际川市境内了,小姐。根据公会要求,通讯器的信号不断,我们就要一直往前走。” 龅牙望着三句话客栈的方向,“小姐放心,越往极乐地走的路越荒僻,咱们总能在极乐地外找到一个没有信号的世外桃源。但是我可不忍心您在病苗窝里停下,您千万别着急。” 五十岁的司机大胡子突然叫唤:“兄弟们,咱们到三句话客栈了!哈哈......” 车子在客栈门口停下,五个属员欢欢喜喜的下车去。 五层楼高的客栈圈在扎满白玫瑰的木栅栏里,杨木大门和雕花的木窗格子上挂着两个“三句话”的灯箱。 “三句话?这店名取得怪。”陈碧落读的书文不多,能取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店名,这客栈的老板应该是个文化人吧。 负责打理三餐的瘦高专员说:“老板娘又漂亮又高挑,还辣着呢!再高贵的客人,到她店里消费,一次最多只能问三句话。问多了她就怒,骂起人来……更艳丽!” 往年押送到三句话客栈的流放犯只能住在地下室隔间里,这种隔间常年住不满的,老板娘为了拉动消费,出了“住单间送隔间”的促销活动。 属员们也很满意这样的促销活动,因为老板娘还提供定制□□的服务。公费出差的属员们不仅享受超标准住宿,还收获了流放犯的住宿经费。 但是陈碧落不一样,碧落和四个陪护亲卫的费用由李家自己出,属员不敢贸然赚这些住宿经费,而且他们在启程前,在路上已经收了不少辛苦费了。 陈碧落像一路上一样应该住客栈的贵宾间,属员们不用再到呼吸不畅的地下室去把守着,李家自家的诚信亲卫寸步不离地守着,属员们就可以在梦里注意着风吹草动。 三句话客栈就在村口上,这里不是什么旅游景区,客栈供过路人歇脚,所以店内装饰简洁,大厅前台空空,没有漂亮小姐等候问询,只有一只瞌睡的狸花猫摊在围着铁艺茶几摆放的老黄梨木长椅上,它也顺带看门护院。 老板娘确实很灵,陈碧落刚跟着押送属员踏进匾额招牌下的杨木门,里面门帘后立时迎出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 这位妇人唇红妖艳,眼尾含春,腰臀摇曳,右边黛眉中间嵌一颗朱砂,更添一段风骚。她就是三句话客栈的老板娘,梦里香,男人都喜欢爱怜地戏称她“香香儿”。 香香儿也是整个筛子村的名人,因为她是个美艳寡妇。 门帘上的珠子清脆敲击,香香儿的脚步轻盈无声。“哟,官大人又出门办事呀?”一面一把子轰走猫,一面红袖轻摆,邀请一行人在长椅上稍作。 “是啊,送这位小姐出门耍耍。”属员们让着陈碧落和陪护亲卫先坐。 大胡子将车开进后院停车场,龅牙跟里房偷懒的伙计订了四个单间和四个贵宾间。中途一个属员须陪同一名亲卫彻夜看守,没有报销经费。 订餐的瘦高个熟门熟路地转过后院去看菜地的时令菜。两个属员提着行李歇在楼梯下,等伙计来领去房间。 香香儿吩咐伙计端茶端果,施施然陪着陈碧落对面坐了,陪护专员陪在身侧站着。 “哟,和往年不同,今年来的是贵客小姐呀。”往年有流放队经过,流放犯都是镣铐齐全,左右押进来的。 陈碧落腼腆地笑笑,她不仅怕生,更怕笑起来好像不怀好意的美貌女人。 “小姐不爱说话?茶还没来吗?淮钧——,出来给贵客小姐上今年新采的雀舌呀。”老板娘扬起鹅颈向珍珠帘子后喊道。 陈碧落答谢。 珍珠叮叮咚咚,帘后转出一个似笑非笑的俊美少年:“茶来了,小姐请用,妈请用。”少年沏茶的手法娴熟,漂亮的手指翻飞,漂亮的眼睛氤氲在茶香袅袅之后,脸盘像白瓷,只可惜他来时颠簸摇晃,脚有些跛。 “小姐,这是我儿子,方淮钧,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跟我儿子提都行,千万别客气呀。”方淮钧是香香儿的继子,她亡夫的儿子。 年轻属员攥着通讯器跑进来,脸色复杂。“碧落小姐,信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