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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儿

“信号在这里断了?”陈碧落有些不知所措。    龅牙从里房跑出来,撩起的帘子猛又摔落下去。噼里啪啦声中,熟门熟路的男人抓着年轻人问:“通讯器断了?这可是陈先生从海外带回来的海用通讯器,捕捉信号的能力比手机要强好几倍呀!”    年轻人递上信号中断的通讯器,“您看,进入仁义镇,我本该给重京发送定位和汇报......”     陈碧落听见“仁义镇”,忙问香香儿:“我们到仁义镇了?!这就是醉鱼台的下属基地?”    香香儿坐得不太端正,那样子风情外露,惹得男人们都看她说话。“什么醉鱼台?小姐,仁义镇上只有一个追鱼台,不在我们村里,在隔壁财神包上呢。 ”    龅牙前后翻看通讯器、拨弄信号线,又拿给陈碧落和亲卫们依次看过。    “不是通讯器的问题,陈先生想得周到,嘱咐我带了另两个备用的,也没有信号。”年轻人从包里搜出另两个同款通讯器,果然都断了。    方淮钧给两个属员也添上两杯热茶,脚步轻快的,还妥帖地递到二人手上,“几位贵客不晓得?我们镇上的信号昨前年就断了,在这儿赔得没裤子的手机商两个手都数不过来啦。”    龅牙前年到这里时还不是这样的封闭,往年的仁义镇虽然信号极不稳定,多试两次,总还是可以往重京打通电话的。“这是为什么呢?仁义镇的经济发展得不错,怎么能被通讯不便拖累呢?”    陈碧落也相当不解,饶是方外山那样的世外境也是通讯畅通的。“我还以为陈先生给我找的地方是野兽横行的粗野地方,那种地方估计比极乐地还不及。原来是我错怪他了。”    方淮钧忙着添茶,“谁说不是呢?这是上头官方和公会联名发的公告,仁义镇内及以外十公里的信号塔都掰了。”    老亲卫低声与陈碧落商量:“小姐,仁义镇是陈家的地方,您要是留在这儿的话,老爷和咱们都不放心呀。而且他的信号断得诡异,别是陈家又起了坏心眼吧?”    陈碧落躲开香香儿探索的媚眼,“可能有吧,不过这坏心也不该起在我这个残损致人上。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个追鱼台了,还有,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天然灵髓。”    香香儿竖着耳朵听到点风声,好像说什么“坏心”、什么“髓”的。    “小姐,我们这儿治安良好,坏心少得很,还是产原髓的好地方呀。”    方淮钧也说:“贵客放心,我们这儿不让建设信号塔是为保护原髓种地,原髓那东西,太矜贵了!”    老亲卫仍然不放心,“小姐,这可怎么办?按照公会要求,您就要在这里落脚,这不妙啊。”    陈碧落却很镇定,见香香儿和方淮钧的穿戴、客栈里的家具摆设、杯具茶点都与重京里相似,她并不觉得不适。更何况,这里就是产天然灵髓的仁义镇,她曾嘱咐李争霆到这里来看看。    “既来之则安之,再说,这里是际川边境,再往前就是焱茧极乐地。据说极乐地气氛诡异,整个地界的人都疯癫入魔,你觉得我去那里更好?”    “那您等我明天到镇上公会去请示老爷,好吗?”得灵界的官方团体和公会均使用灵能传输专线,不从信号塔里过。    仁义镇上没有网络,居民的口舌就是网络,流言就是信息。    筛子村口上的客栈和方家的孤儿寡母更免不了在口舌之中翻炒。    筛子村属仁义镇管,此地离大金谷最近,大金谷是兽原髓产量最高的地方。    边陲与陈家合作紧密,这里出产灵髓的基本元素,原髓。原髓看上去像是色彩各异的矿石,多只有小石子大小,鸟蛋大小的都极为稀有珍贵,质地柔软,不是植物却多生长于深山老林中,生长在土里,树上,灌木丛中。    原髓从山中采集回来后,其表面还有一层粗糙的表膜,这使它看起来更像石头。    城里来的收购商是瞧不上这些石头货色的,所以按照最早的制法,又需要将原髓在水中浸泡一天,再晾干后置于铁筛子中反复滚磨,这样表膜就破碎脱落,就着筛子就将晶莹剔透的原髓内核分离出来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时的筛子村处在鼎盛时期,原髓出产量最大,家家都有日日不断的“筛筛”声,“筛子村”的名号渐渐就坐实了。    六年前,方淮钧还是叫“方淮均”,是个天生的傻子。    那时候,方淮均的父亲,方寿昌还在世,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但是客栈还叫“三十里客栈”,因为老板厚道,这家店是方圆三十里生意最兴隆所在。    筛子村市场最热闹繁华,早年常有往来的收购商住在三十里客栈,那时镇上的公会还在筛子村里。    后来也是这地方窜病苗最严重,公会就搬到现在的镇区上去了。    方淮均的生母早逝,方寿昌做了十年鳏夫,不知道哪辈子修了艳福,竟然在锄头坳里遇到香香儿。    香香儿心地善良,待傻继子也很好,一家人和和美美,不愁吃穿。可惜方寿昌也是个短命的,才不出三年,不满四十的壮年男人竟然一命呜呼了。    香香儿成为寡妇的时候,风韵正盛。还不到三十岁,带着一个刚满十二的傻儿子,守着偌大的家业,在全靠口口相传的网络里,自然生出不少是非来。    村里无所事事的女人、游手好闲的痞子、过路的肚皮掉到大腿跟上的生意人都来探她。问得多了,她就将店名改成了“三句话客栈”。    如果背着娃的女人劝她:“嫂子,你还这么年轻,物色物色再找一个归宿哦。”    香香儿靠在大理石台上,狐狸眼微瞌,闲得几乎睡着了。她咕哝:“听天由命吧,急不得躁不得,我也没办法呀。”    如果是嘴角叼烟的男人挑逗她:“香香儿,我把家里老婆离了,跟了我吧,好不?”  香香儿高椅子上,曲线毕露,一笑:“那感情好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离吧?”    如果过路的微胖男客户向她表态:“老板娘,你一个女人,也忒辛苦了些,不如嫁给我,享享福啊?”    香香儿埋首算账,胸前一片惹人窥探的春光若隐若现。“这个问题三句话是说不完的,还是要看缘分呀。”    但是,香香儿有一个心上人,她是想改嫁的,难在傻儿子如何安置。    方淮均从小智力低下,医生确证为先天不足。    他不会说话也不晓得笑,娘死了后跟着爹,爹死了跟着后娘。日复一日只会侍弄那只老狸花猫。五年前,就在方寿昌死后两年,平日最喜欢杵在院里树下不动弹的痴儿居然失踪了。    这可把香香儿急坏了,跑到当地官方立案后,又央求全村的人去找。    最后香香儿的相好,韦海在大金谷的山崖下面找到了失足跌落的方淮均。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跑到深山里去的。    都说傻人有傻福,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淮均昏迷六七日后,不仅醒转,人也慢慢清明起来,会说会笑了。    只可惜,腿又摔断了,从此成了跛子。    这事来的蹊跷,村里都传说,方家的傻子竟然也变聪明了,肯定是着了魔了,被邪祟附体了。香香儿没法,只得从仁义镇上找了个巫医来客栈看风水驱魔。    巫医有五十几岁,只管把一只眼闭着,另一只眼钉在香香儿的脸上和三围上,做法前还要求杀一牛一羊,以牛羊血净体。    血淋淋的男人客栈前后里外唱跳了一整天,又难看又难听。前院正门上泼了剩下的半盆畜生血兑水,溅了挤在门前看热闹的邻里乡亲满头满身。    巫医脸上干涸着血迹,换了只眼睛盯着香香儿,“没什么大碍,就是五行缺金,改个名就行。”巫医做主将“方淮均”改为“方淮钧”。    香香儿扶着打石膏的方淮钧坐在唯一干净的长凳上,“大那他还会乱跑不?”    巫医撩起前襟灰布抹开脸上和手上的血浆,“改了名字就不会了。”    “有什么道理吗?”    “这个嘛......他命里土性过重,五行不调,招致邪风入体、举止癫狂,他跳崖那地方就是邪风口,邪风劲猛正好吹散命里尘土。这个说多了你也不懂。”     “是吗......”     巫医收好鼓铃剑鞭、朱砂黄纸、银器服侍等一应家伙,装好牛羊祭礼,最后勉强收了香香儿五万元的供奉钱,留下“安顺余生”的箴言。    临走前,他终于两眼都睁开来将香香儿上下看了个遍,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两个小弟子,各拖着个大行李箱去了。    除了原髓以外,仁义镇里还有一项稀奇物——病苗。这并不是仁义镇特有的,前番路上的两个镇上都有病苗的蔓延。    陈碧落昨夜住在公会高楼里都免不了听他们的“梵音”。陈碧落只在夜深人静时听过病苗不安分的怪叫,她还没见识过沿路上听闻的“闹病苗。”    正值盛春,正是闹病苗的高峰期,有病苗的院里晚上实在不安生。    筛子村里每夜吵闹不堪,村民的起居作息也随着颠倒,香香儿瞅准了商机,在楼下大堂里做下棋牌室。客栈里每晚“乒乒乓乓”可比病苗闹得要热闹。    龅牙说过:筛子村的病苗防患工作一向做得好,谁家有病苗,可按人头数到官方的“病苗基金会”申请资金购买钢筋水泥,该基金专用于助民建设病苗隔离区。那钢筋拨款标准和流放车上防致人的钢筋是一种材质,连一般的致人都能防得住,遑论只擅长怪叫的病苗?    在虚张声势的病苗轰闹声里,拿着基金会春天的额外补贴小赌怡情,筛子村的居民们十分享受春天这一场恣意夜生活。    然而,龅牙所说筛子村的病苗防治工作做得最严实,那只是一个中年男人想尽办法、不顾凶险,想要看美貌女人的空口白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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