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服了......我错了......碧落您高抬贵手，笑戈快来救命......”挨打的人孤立无援、气若游丝，若有若无地喘出声，每一点微小的扯动对血肉之躯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陈碧落收了异灵，绮丽光彩消散之后，李争霆身上的青紫淤痕、新红血色终于凸显出来。　　　　混着这些鲜色，他仰面躺在狼藉之中，头枕着旧书砖头，胸前零星撒上几堆灰色墙皮，腰下搁着桌椅的断脚和不知从哪里拆卸下的木板，脚底蹬着窗帘的残料和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碎玻璃上，是略略喘气的陈碧落，她撤了境力，瞪着李争霆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李争霆也眯着两个青肿的核桃眼觑她，扯开沾血的嘴角笑了下。　　　　陈碧落终于不再一副讨债鬼的样子，脸色淡淡的，转头向窗外招呼：“笑戈，救不救得活，就看你了。”　　　　玉笑戈翻身进来，她饶有兴致地围着四周边走边看，“你们这种调情的格调是跟老秃头和女神学的吧？不错，有模有样，有天赋！哈哈......”　　　　陈碧落消了气，这会儿转而收拾起满地的残局来，“你再说些有的没的，他的小命就该没了。”　　　　李争霆捂着腰上一处血口，“笑戈......好久不见，麻......麻烦你了。”满身的刺疼让他不住抽搐，断断续续地示弱。　　　　终于等到上场，玉笑戈已经暗暗笑破了肚皮，她折到李争霆的身旁，扫视他全身上百处伤痛，专挑腰前的血口踢了两脚，脚尖上用了三分力。　　　　这一下痛得李争霆叫了一声，一边闪躲一边四肢蜷缩。　　　　“嘿——”陈碧落从地上捡起一粒榛子，敛聚指力弹在凶手欠揍的小腿上。“不准玩弄伤员。”　　　　玉笑戈吃痛地收了左腿，剜了一眼正忙着捡破烂的始作俑者，“还有没有天理了？是谁先动的手？”　　　　李争霆“嘶嘶”地抽气：“没事......还死不了。”　　　　“怎么可能死得了？！看着惨兮兮，根本没有伤筋动骨！你们联络感情的小场面而已，用得着我出手？”玉笑戈翻个白眼，下眼睑冲着李争霆，“你自己将养半个月就得好，就这样吧。”　　　　她晃晃悠悠地转身往卸了玻璃的窗口走去，作势就要撂挑子。　　　　李争霆急了，也不顾腰上的血汩汩地流，提高声音也要费好大的气力，“笑戈！恩人！拜托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总不能让公会的人看到我这样吧。”　　　　陈碧落自然知道她是顺毛的驴子，一边将挑拣起来的一把榛子放在小篮子里，一边软了口气：“你帮他治伤，这个月的房费我帮你缴，好不好？”　　　　玉笑戈歪着头讨价还价：“半年。”　　　　你咋不去抢呢？！“......成交。”　　　　“爽快！”　　　　李争霆也左一个“恩人”右一个“恩人”地谢着。　　　　玉笑戈凉凉地给他泼冷水：“得了，托我这财大气粗的师姐的福，做你的恩人不算是赔本的买卖。”　　　　“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还没能当面谢谢你在极乐地里搭桥铺路、指点迷津的大恩。”　　　　玉笑戈虽已在三句话客栈盘踞三个月，李争霆又与方淮钧交情好，因缘巧合，他们确实没能正面遇见过。　　　　“先记着吧，你放心，我肯定要讨回来的......哦！毒血终于放出来了。”　　　　李争霆随着她的目光去看腰间，不知何时起，血口里冒出黑红色的血液，染了大片前襟。　　　　“这......”　　　　“她今天打你肯定全靠蛮力，但是又想在我面前绷面子，就放出灵力来撑场面。咯，你看墙上的坑点。可是她打你打得太投入，不防有道灵刃扎到你身上了。”　　　　李争霆忍着疼翻看伤口，面上皮肉像是被腐蚀过一样的焦灼在一起，破口处已经重新开始流出鲜红的血。　　　　“怎么会有毒呢？”　　　　陈碧落见他的伤口无大碍，脸色好了点。“还不是某些不良致人拿我的异灵做实验，美其名曰给我毒性加持。”　　　　“我煞费苦心，还不是想让你多一重技能防身？”　　　　玉笑戈那两脚将毒血捣了出来，李争霆只觉没有先前那样的剧烈苦疼了。“原来你踢我那两脚是想帮我解毒，让你费心了。”　　　　玉笑戈从手心化出一株绿色莫蒻，“知道就好。”　　　　绿色莫蒻花叶摇曳，化作浮影融在李争霆身上，各处伤口被充盈的灵力包裹，淤痕和伤口只在一刻之间就悉数复原。　　　　他脸上诡异的伤疤却不见恢复丝毫！　　　　玉笑戈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天涯瘴气的灼伤还挺顽强呀！”　　　　李争霆虽然恢复如初，但是房子里却毁得一塌糊涂，李争霆忍气吞声不敢怪罪半个字，反而好言好语地把两个祖宗恭送回去了。　　　　日子又过去半个月，陈碧落或随着玉笑戈在仁义镇里游荡、察看灵髓产业，或藏在客栈里昏睡。　　　　终于在这一天等来利民学校齐照拜访，作为公会的荣誉会员，他从哪个渠道探听到“陈碧落流放”的消息，不得而知。　　　　今日香香儿不在店里，伙计上了两盅白开水就算待客了。陈碧落和齐照隔着干巴巴的茶几，干巴巴地开门见山。　　　　齐照原来也是个爽快人，不打马虎眼，也没有冗长的开场白，在休息室里见着陈碧落，就表明来意：“仁义虽然处在与世隔绝的边陲，异灵也少，但是利民学校曾经确有学生考进上国直属修灵院。我想你也可以试一下。”　　　　“您希望我到利民学校读书？”　　　　“是的，若是你能考上国属修灵院，就能从仁义镇脱身了。”　　　　“你知道？”　　　　“我并没有窃取你的加密信息，每届利民校长都是公会的荣誉会员，这个荣誉和知悉公会机密的特权都是那位国属修灵院的学生赋予的。”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异灵残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有起色。”　　　　“要考国属修灵院，除了需要异灵的高位级以外，还须具备优异的文化课和一手好字。恕我直言，我听香香说过，你不会写自荐信，字......也很脱俗。”　　　　“是有这么一回事。”　　　　“既然这样，请你先将异灵放在一边，安安心心地进利民来进修。当然，学杂费和伙食费一律不免。”　　　　方淮钧放学从门外回来，迎头撞见行色匆匆的齐照。　　　　像是老鼠见了猫，方淮钧的意气风发不见了，风风火火不见了，脸跃然脸上的笑都收起来，夹着尾巴问好：“校长，您是来......家访的？”　　　　“不是。”齐照对他点头致意，脚步不停地上了院外的私家车。　　　　方淮钧目送疾驰的车远去，将书包扔在柜台上，跑去问了伙计。　　　　陈碧落正在房间里写信，好在她还能通过书信与重京和方外山联系。　　　　玉笑戈坐在落地窗前，齐校长的黑色轿车正从栈外一条岔道上过去。　　　　“我知道你现在算计着要进利民学校去，没想到你还能让学校的人主动来找你，师姐，佩服呀！”　　　　“我只是托梦给齐校长，让他觉得我应该进利民去读书而已，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入梦而已。　　　　玉笑戈不由感叹：“厉害！不仅能作游魂，还能托梦催眠了。”　　　　“我本来是想给香姨留下不学无术的印象，让她作媒介人送我去利民读书。”　　　　“就说你是‘难得胡涂’，虽然确实写不来什么谄媚话，字明明还是很好的。”这多亏了李植棍棒底下出好字。　　　　“天公作美，没想到她和齐校长相识，而我刚好入梦时又追踪到她和齐照谈起我，既然她已经帮我铺好路了，我又何必再绕弯路呢？”　　　　玉笑戈想起她认出面目全非的李争霆一事，问：“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入梦看到了李争霆变脸的始末，才一眼认出了他？”　　　　陈碧落已经收笔，装好了信纸。“那倒不是，我在他身上放了追魂信物。”　　　　“师姐，你藏得挺深呀！”　　　　陈碧落将信封交给玉笑戈，“写你的名字，国属修灵院，李争鸣收。”她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寄信，邮局系统会直接扣下。　　　　玉笑戈接了，“加一个月的房费。”　　　　陈碧落一改爽快，顾左右而言其他：“我这几日还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　　　　“我在想，那晚见到争霆时，你胸有成竹的态度——既不吃惊，也不迷惑。你早就知道他的行踪和境况了？甚至很早之间就知道他脱身的消息了？”　　　　玉笑戈咽了口唾沫，“嘿嘿......脱身的消息是长更告诉我的，但是我到仁义镇时暗自去探过他，他全然变了面目，在你们会面那晚之前，我都不是万分确认的。师姐明鉴。”　　　　陈碧落抱着肩膀冷笑：“所以你也不给我递消息，房费的事情，我看先缓缓吧。”　　　　“师姐——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