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洗得发白的青布蒲团上,周清媛看着莲花座上的观世音,菩萨拈花而笑。可她却觉得慈爱微笑的观世音菩萨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她虽然在悲悯世人,却并不打算伸手去渡一渡这世间的苦难众生。 她垂下眸看着手中的佛珠,她三十来年的人生如白驹过隙,在她脑海一一闪现。 她还记得幼时依偎在祖母身旁,看她淡然的捻一颗佛珠念一声佛号,祥和的像是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后来祖母临终前把这串佛珠留给了她。之后,这串佛珠就伴随了她日日夜夜,可她却怎么也学不会祖母的淡然,祖母您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她是世袭侯府的嫡长女,她理所应当过得比任何人都尊贵,压庶妹一头不是很正常的嘛,去争、去抢、去谋算,没有人比她更名正言顺了。 可到底什么时候起,她成为了家族的弃子呢? 是父亲宠妾灭嫡偏心所致? 还是她真的做错了呢? 她明明一直是按照家族教导,只是想要过得更好啊。 那年她早知靖王在赈灾回程中染上时疫,她前世便是庶妹奔赴千里前去照顾,因此与靖王积下了深厚真挚的情谊,是以她一面派人做了点手脚叫她那个好庶妹摔断了腿,一面做好了准备打着忧心生父的旗号逃出西山,可谁知到了那迎接她的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 那日李裕德接了底下人的消息就暗暗叫苦,歆毓侯府的大千金冒雪前来算什么,便是病了死了那也是周大人的家事,他是万万不敢进入林子扰了主子的雅兴的,可偏偏主子之前吩咐的一桩事却与她有些牵连,他敢拖延那就是知情不报。 他想了想,还是进去了,顶着靖王“你很不识相”的视线硬着头皮把这事一说,果然见主子的脸拉的老长,瞬间就晴转多云了。 李裕德退下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想着周大小姐就呵呵了……他现在得罪不起侯府嫡小姐,那不过是因为家族庇护她。等这事一揭发,看她还有几天好日子过,只怕那时,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给他这个阉奴赔礼道歉的时候了。 他想的没错,这会儿暖阁里气氛冷凝的如同冰窖一般,静的吓人,杵在屋内的丫头、屋外的侍卫全都噤若寒蝉。靖王坐在屋里,一杯茶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却没见他抿过一口。 颜曦想着她那个搅事精坑爹闺女心里直骂娘,只好开口先赔罪,“小女年幼不懂事,一时行差着错,请殿下恕罪。” “行差着错?”靖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小女孩赚点脂粉钱不算什么,可她倒是心思机敏有胆色,竟做起了屯粮的‘大买卖’!” 颜曦心里咯噔一下,坐立不安连忙道:“是微臣教导不力,求殿下宽恕。”说罢一个深深的腰折了下去。 “拜什么!”靖王还不等她腰拜到底就匆匆扶起来,可到底是气不平,还是忍不住讥讽了她一句,“关你什么事,你又没儿子。”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 众丫鬟赶紧低头,可私底下一颗八卦之心都快沸反盈天了。 谁不知道歆毓侯唯二两个子嗣都,都不带把儿啊,想要装严父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底气? 要是插手女儿的教养抢主母的活,也不怕被人笑死? 颜曦沉默了下来。 靖王大概察觉到了周围宫人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尴尬的咳了一声,避开了友军控诉的目光含糊道:“既如此小惩大诫便罢,叫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一句话就定了她后半生静养的下场。 颜曦看着尴尬的还强撑着气场的靖王偷偷的笑了笑,满意的起身应了声是。她本就不是真心替便宜女儿求情,只不过是怕她连累了自己叫靖王心底生了隔阂,现在男主能亲自下场抵抗女主光环,还怕她能再翻起什么浪来?! …… “啪”的一声,烛火爆了芯,在寂静清冷的夜里清晰可闻,跳动的光影打在菩萨脸上明暗不定,周清媛突然觉得熟悉的总是慈爱微笑的菩萨脸上充满了冷漠,她在佛前虔诚跪了近二十年,祈求的没有一个如愿的。 第一年,她祈求菩萨指点迷津,救她离苦海,可她还在这; 第二年,她祈求庶妹因果循环恶有恶报,可她断了腿竟嫁入了商贾家中,如今儿女双全富足安乐; 第三年,她祈求狠心生父仕途不顺家宅不宁,可他扶摇直上与新帝君臣相得,如今只怕是早忘了还有她这个丢脸的女儿; 第四年,她祈求…… 是她不够虔诚所以菩萨不肯显灵,还是真的是她错了呢? 她茫然的看着菩萨。 真的是她错了吗? 没有人回答,偌大的屋子安静的唯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捻了一颗佛珠念了一声佛,深深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