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芝冷笑一声,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递到张三面前,说道:“你看这银票有问题么?” 张三的眼睛一亮,赶紧道:“没问题,没问题,这是山西利源号的银票,是硬通货,就和现银一样。” 船头上的灰衣人还是坐得四平八稳,忽然拍手道:“拿来!” 船尾立刻走出一个人来,是个年轻人,只见他抬了个箱子过来,打开箱子后,就立刻笔直站立在灰衣人的身后。 众人只见金光闪耀,竟然是满满一箱的金元宝! 灰衣人淡淡道:“够了么?若是不够,我还有几箱,姑娘尽管开价。” 金灵芝的脸色发白,她纵然生长在富豪之家,让她平白花整万两银子买个人,也实在是有点心疼,可是,这时实在骑虎难下了,咬牙道:“好,我出……” 丁枫忽然道:“慢着,这位朋友不惜花费万金,执意要找张三,莫非将有海上之行?” 他这一打岔,正好解了金灵芝的围。 金灵芝暗暗松了一口气。 灰衣人冷冷瞪着丁枫,目光如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正是如此。” 丁枫笑道:“既如此,在下倒有一言相劝。” 灰衣人道:“哦?” 丁枫道:“海上风云变幻莫测,航行之险,难以想像,阁下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灰衣人淡淡道:“多谢一番提醒,可惜在下非去不可。” 胡铁花好奇的插口问道:“朋友究竟想去哪里?” 灰衣人道:“你们可曾听说海上有个销金窟?” 金灵芝的脸色变了,她拼命忍着,总算什么也没有说。 武维扬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恐惧之色。 丁枫的脸色也变了变,皱眉道:“销金窟?人间处处有销金窟,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一个?” 灰衣人道:“这销金窟在东南海面之上,据传闻有琼花异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还有美人如玉,看不尽的美景,饮不完的佳酿……” 胡铁花的眼睛亮了,笑道:“别的也就算了,饮不完的佳酿,确实让我很心动,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我也想去瞧一瞧。” 灰衣人道:“这个地方地志不载,海图皆无,若是无人接引,只怕找上十年也找不到,你想去也不容易。” 胡铁花道:“却不知道谁是接引人?” 灰衣人道:“自然是那销金窟的主人门下了。” 胡铁花道:“销金窟主人又是怎样的人物?” 灰衣人摇头道:“不知道,无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也没人说得清楚。” 胡铁花笑道:“说不定是个女人,还是个让人神魂颠倒的绝色美女,否则怎能让这么多男人俯首称臣。” 金灵芝再也忍不住了,讽刺道:“只有你这个满脑子酒色的臭男人才会这么想吧。” 胡铁花也不生气,故意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就是小心眼,最听不得别的女人长得比她漂亮。” “你说什么?!”金灵芝气得一跺脚,大声道。 胡铁花仰头望天,说道:“我什么也没说。” 楚留香很久没有说话,因为他有个习惯,喜欢观察每一个人,以此推理和判断,这时他忽然笑道:“这位朋友,那销金窟主人如此神秘,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灰衣人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近几年来,那销金窟主人每年都要请几个人到那海岛作十日半月之游,能被他请去的,都是些富可敌国的豪商巨富。” 楚留香道:“不错,销金窟自然是有钱人才能去的地方了。” 胡铁花瞟了金灵芝一眼,说道:“说到巨富,这里倒有好几个。” 金灵芝咬着嘴唇,脸色有点白,居然没有反驳。 海阔天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他这个海盗来的钱不干不净,也没什么可夸耀的。 至于武维扬,他身为一帮之主,说是富有四海也不夸张,奇怪的是,他的神情间殊无喜色,一直阴沉着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没还一样。 楚留香微微一笑,说道:“这样说来,楚某四个倒没资格去了,可惜了。” 灰衣人想也不想,立刻道:“如果是香帅要去,在下倒是可以带一带,钱不是问题。” 楚留香略为一怔,说道:“无功不受禄,不知朋友所求为何?” 灰衣人道:“我二人身怀巨资,武功低微,若有香帅保驾护航,那是万无一失了。” 胡铁花道:“原来你是把老臭虫当保镖了。” 灰衣人笑道:“不敢,不敢,互相照顾而已。” 楚留香沉吟片刻,转头道:“不知海帮主和武帮主意下如何?” 武维扬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没意见。” “丁老弟,你怎么说?”海阔天没有立刻答应,却看向了丁枫。 丁枫笑了笑,说道:“在下对那销金窟早有耳闻,也想去见识见识,正好我们大家有个伴,互相照应。” 楚留香含笑道:“那就没问题了。” 灰衣人大喜,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丁枫目光闪动,说道:“阁下若不嫌弃,就请上船如何?” 灰衣人迟疑片刻,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张三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唉,我刚才还像个香饽饽一样的让人争来抢去,现在就没人要了。” 胡铁花又瞟了金灵芝一眼,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些人说话总是不算数的。” 金灵芝很想装作没有听见,偏偏她丢不起这个脸,只好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说着一扬手,一大叠的银票就向张三甩了过去。 张三忽然飞身而起,凌空翻了七八个跟斗,把满天的银票全都抄入手中,才飘然落在甲板上,躬身道:“多谢姑娘赏赐。” 金灵芝明明心疼银子,嘴里却说道:“你好好干,本姑娘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胡铁花冷笑道:“张三,看来我要恭喜你了,有这样一个主子,日子想必一定好过的很。” 张三面不改色,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跟个有钱的主子,总好过跟个一天到晚蹭吃蹭喝的穷朋友好。” 胡铁花哽了一下,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这时,小船上的那个年轻人又抬了三个箱子出来,和灰衣人说了几句话,准备上大船了。 海阔天命人放下一条缆绳,绳子一头钩子钩住了小船,好让二人踏着绳索上来。 灰衣人首先一跃而起,跃起的身形看着很是优美,踏着绳索一掠四五丈,谁知落下时,就像一颗大石头,咚的一声重重的落在船头上,打了一个踉跄,总算没有跌倒在地。 海阔天背负着双手,踱步走在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那眼色就像看着一头肥羊。 灰衣人带着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武功又那么差,在海阔天这个海盗眼里,可不就是一头送上门来的肥羊吗? 灰衣人这下可真是上了贼船了。 灰衣人仿佛不知道海阔天的想法,喘着气道:“哎呀,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海阔天道:“你还有一个同伴,是否也要上船来?” 灰衣人道:“那是小徒,我叫他立刻过来拜见海帮主。” 海阔天笑得满怀恶意,说道:“他挑着四口箱子,不知怎样上来?” 灰衣人叫道:“白蜡烛,你上来,留神那四口箱子。” 原来那年轻人以船桨当作扁担,挑起了四口箱子,踏在了绳索上,缓缓的一步步的走来。 众人的一颗心皆吊了起来,要知道这四口箱子少说也有几百斤重,要挑着它施展轻功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要走在绳索上? 这走索的功夫,本不是什么人都会走的。 可是这白蜡烛真的如履平地一般走着,海阔天眼睛都直了,才知道自己小瞧了人家。 这时白蜡烛一个闪身,已上了船头。 胡铁花忍不住喝彩道:“好功夫!” 灰衣人笑道:“过奖了,我这徒弟从小就是蜡烛脾气,不点不亮,所以我习惯叫他白蜡烛了。” 众人只见这年轻人皮肤很白,白得透明,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细细的血管,他的五官很端正,眉目很清秀,却又带着一种惊恐痴呆的表情,仿佛一个受过巨大惊吓的孩子一般。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实在诡异的很。 他的师父灰衣人更诡异,因为众人总算看清楚了灰衣人的脸。 那简直不算一张人脸,而是一个坏了的馒头,一个煮坏了的蛋,一个剥皮的石榴,一个摔烂的柿子。 真是无法形容的一张可怕的脸,脸上还有个可怕的洞,灰衣人一说话时,红色的肉就往外翻,叫人看了就要做恶梦。 胡铁花胆子再大,也吓了一大跳,转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楚留香却笑了,他微笑道:“今日大家同舟共济,总算有缘,不知朋友尊姓大名?” 灰衣人道:“在下公孙劫余,别字伤残。” 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各位想必已经看出,我取这名字是劫后余生之意,伤残自然是伤心之伤,残废之残了。” 无论谁也知道他的意思,他必定是经历了一场极可怕的劫难,好不容易才能活了下来。 因为没有人的脸天生会是这么可怕的样子的。 楚留香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再说江面上风大,若是常人说话,肯定要大喊大叫的了,但这些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每个人说话看似轻声细语,却是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劫余在自己的小船上说起“销金窟”这三个字时,一直在喝酒的云从龙手中的酒杯就“波”的一声,忽然碎了,酒水四溅。 聂卿印一挑眉,轻声问道:“怎么了?” 云从龙脸色惨白的可怕,全身不停的发抖,他很想逃离这里,因为太害怕,身子反而动弹不得。 聂卿印叹了口气,凝视着他,柔声道:“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随着他柔和的语声,云从龙忽然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他的确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过了片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伏倒在桌上。 聂卿印神色自若,扶起云从龙,随意走进一个舱房,把人放在床上躺好,然后他在另一张床上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至于外面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也不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本来安稳睡着的云从龙忽然翻起身来,他的呼吸很粗重,忽然牙齿又咬得嘎吱嘎吱的响。 聂卿印惊觉不对,睁开眼,翻身一掠,落在云从龙的床边。 只见床上的人满头大汗,脸色青白,牙关紧闭,似乎极其痛苦,身子也蜷缩成一团,十指紧紧扣在床板上。 聂卿印一把扣住云从龙的右腕,只觉得他的脉搏极其紊乱,正在疯狂的跳动,十分令人惊讶。 竟然连我的引梦术也无法让他安睡,莫非是中了毒?究竟是什么毒?如此厉害?我竟然看不出来。 聂卿印皱眉苦苦思索,根据脉像来说,云从龙中毒已久,发作绝不止这一次,目前不能确定他中的是什么毒,无法对症下药,只好等人醒来再说了。 好在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聂卿印扳开了云从龙的牙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尾指大的药丸,塞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顺喉而下,过了片刻,云从龙除了手脚还有点抽搐,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