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印坐在床边,为了防止云从龙再次发病,一步也未曾出过舱房。 “卿印,云帮主怎么了?” 楚留香忽然走了进来,问道。 聂卿印把云从龙的情况说了一遍。 楚留香简单说了公孙劫余师徒的事。 聂卿印问道:“关于公孙劫余,你看出什么来了?” 楚留香沉吟片刻,说道:“第一,我认为白蜡烛并不是公孙劫余的徒弟,而是他请来的保镖,因为白蜡烛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多。” 聂卿印道:“嗯,还有呢?” 楚留香:“第二,他二人来得太巧了,我认为绝非偶然。” 聂卿印道:“这也不奇怪,我们要去蝙蝠岛,他自然也是要去的,正好碰上了,所以一起同行。” 楚留香道:“第三,公孙劫余的武功有所藏拙,我看他的身法很是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顿了顿,又道:“最重要的是,他那张特别的脸很可能是易了容。” 聂卿印道:“哦,他的脸如何特别?” “你刚才应该看一看的,那张脸有多可怕。”楚留香眼露笑意,说道:“给他易容的人可能有点恶作剧的意思,那种手法真正的易容大家是不屑做出来的,因为吓人有余,破绽也不少。但他真正的用意,还是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脸,免得让人认出真正的身份来。” 聂卿印道:“所以你的意思,公孙劫余和白蜡烛的名字必定是假的,而且公孙劫余必定是很有名,很有身份地位的人,说不定还是我们的熟人。” 楚留香点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最后,也是让我猜不透的,丁枫把我们带到这艘船上,究竟想干什么?” “无论他有什么目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聂卿印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们静观其变吧。” 船舱一共有两层,下面一层,是水手们住宿的地方,还有一间仓库,终年不见阳光。 上面一层才是客房,除了喝酒的一间外,还有五间舱房。 聂卿印和云从龙一间,公孙劫余和白蜡烛一间,金灵芝因为是女的,当然独占一间,丁枫和武维扬一间,所以楚留香三人只好挤在一间了。 客人都将前舱后舱占满,作为主人的海阔天只能在舱前打地铺了。 而楚留香三人的房间除了两张床,也打了一个地铺。 张三自觉的睡地铺。 胡铁花一上床,就把鞋子袜子脱了下来,然后翘着光脚坐在床头,眼睛瞪着张三。 他还在对张三卖身给金灵芝而生气。 张三捂着鼻子,痛苦的道:“你能不能把袜子穿回去?” 胡铁花瞪眼道:“当然不能,我的脚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了,有权利透透气。“ 至于他的脚洗不洗也没关系。 张三苦着脸,说道:“你的脚是舒服了,我的鼻子就遭了老大的罪,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的鼻子不透气,也有好处的,至少闻不到某个人脚上的臭气。”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 胡铁花冷笑道:“你嫌我的脚臭是吗?” 张三立刻道:“是!你的脚不但臭,而且臭得奇怪。” 楚留香笑道:“他总是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十天半月不洗澡也没关系。” 张三道:“其实他只是懒得洗而已,真不知道以后他的妻子怎么受得了。” 楚留香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成家的男人是不一样的,老胡若是有个妻子管着他,一定是又白又嫩,因为他会一天洗两次澡。”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取笑之能事。 胡铁花听得目瞪口呆,终于忍无可忍,大叫道:“你们有完没完?不就是脚臭吗?” 张三却忽然嘘了一声,耳朵贴在了墙板上。 船舱是用木板隔出来的,隔壁就是公孙劫余和白蜡烛的房间。 胡铁花立刻不叫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张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脸上的神色奇怪的很。 他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听出什么来了?我怎么一点也听不到?” 楚留香笑了,说道:“隔壁一点声音也没有,你听得到才奇怪吧。” 张三也笑道:“这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偶尔让耳朵休息休息也不错。”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被张三耍了,想要一掌拍过去,自己却忍不住笑了,骂道:“什么时候你学会老臭虫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脾气了?” 张三悠然道:“别人我也不想气,把你气死就够了。” “香帅,胡大侠,张三兄,你们在吗?” 胡铁花气得又想跳起来,门外忽然传来了海阔天的叫声。 楚留香向二人打了一个手势,开门道:“海帮主还未安寝?” 海阔天陪着笑,咳嗽一声,踱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虽然在笑,却十分勉强,仿佛心事重重,他悄声道:“隔壁可有什么动静么?” 他自然指的是公孙劫余和白蜡烛。 楚留香心中一动,说道:“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 海阔天皱眉思索半晌,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我来找三位,是有要事相商。” 楚留香道:“哦,是什么要事?海帮主但说无妨。” 海阔天道:“三位请随我来,一看就明白了。” 舱外有条很窄的通道,通道尽头连着一个小小的楼梯,下了楼梯就是仓库了。 仓库终年不见阳光,阴森而潮湿,左边是十七个水手睡觉的地方,鼾声如雷。 右边就是置物的地方,海阔天一开门,楚留香三人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臭又腥,既像咸鱼,又更像是死尸所发出的臭气。 张三忍不住瞟向了胡铁花的赤脚。 原来他连鞋子也忘了穿,就这样光脚跑来了。 胡铁花恼怒道:“你别看我,我的脚还没那么臭。” 海阔天勉强一笑,说道:“这是海船中特有的臭气,但食物和清水都另外放在一个小舱房里。” 胡铁花眼睛瞧见了地上的几百坛酒,叹气道:“可是酒却是放在这里的。” 海阔天也不答话,忽然用力将一张油布掀起,油布下赫然是六口棺材! 胡铁花眼也不眨,笑道:“棺材我也见得多了,有什么奇怪的?” 海阔天沉着脸,说道:“海船上,本来绝不会备有棺材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难道船上从来不死人?” 海阔天道:“在海上生活的人,在海上生,就在海上死,死了也都是海葬,根本用不着棺材。” 胡铁花皱眉道:“那这六口棺材又是怎么来的?” 海阔天摇头道:“不知道,我今晚照例清点货物时,忽然就发现了,连什么时候棺材摆在这里的,我也不知道。” 胡铁花不由的揉了揉鼻子,说道:“老臭虫,你怎么看?” 楚留香也在揉着鼻子,自从看见了这六口棺材,他就一直在揉着鼻子,每当他心中有疑难之事,就会揉鼻子,想改也改不了。 在他把自己的鼻子揉破之前,忽然道:“你们说,船上除了水手,有几个人?” 胡铁花扳手道:“公孙劫余,白蜡烛,丁枫,金灵芝,武帮主,云帮主,我们四个人,刚好十个,哦,还有海帮主,十一个人。” 海阔天听得脸色发青,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楚留香沉吟道:“六口棺材,十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张三悠悠道:“六口棺材,自然是死六个人,至于要死的那六个人是谁呢?你们知道吗?” 他说得又轻又慢,阴森森的,胡铁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再也笑不出来,而海阔天更是面无人色。 仓库里昏暗的灯光照着四个人的脸色都像个鬼一样的难看。 “啊……” 忽听上面一声惨呼传来,四个人闻声大惊,同时跳了起来,掠身跑了出去。 四人沿着声音一直跑到了一个舱房前,只见舱门大开,一个人扑面倒在了地上。 楚留香自然是第一个到的,他把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只见这人须发俱白,脸上血迹淋漓,竟然是凤尾帮帮主武维扬! 他竟然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啊!武帮主!” 胡铁花,张三,海阔天随后就到了,紧接着金灵芝也来了,最后是公孙劫余和白蜡烛。 众人脸色都很凝重,每个人都不敢乱说话。 楚留香仔细探查武维扬脸上的伤口,过了半晌,才缓缓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缓缓掠过,沉声道:“七个人,还差三个人没有来。” 胡铁花和张三面面相对,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公孙劫余和白蜡烛嘴巴更是紧得像蚌壳。 楚留香的脸色从所未有的阴沉,缓缓道:“现在谁未出现在这里,谁就有杀人的嫌疑。” 金灵芝娇颜失色,她毕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终于忍不住道:“这里好像是武帮主和丁枫的房间,除了丁枫,还有两个人没有来。” “我知道。”楚留香缓缓点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说道:“云帮主和……” “老聂呢?他怎么没有来?!” 他话未说完,胡铁花终于想起了聂卿印,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除了丁枫,云从龙,聂卿印竟然也没有出现,他究竟在哪里?是不是还在守着云从龙,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