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内。 曹家二公子曹丕曹子恒刚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准备回屋安歇时，对着此间月色，忽然心有所感。 他转身看向窗外，被远处天空冉冉升起的火烟吸引了注意力，疑惑道:“奇怪，是哪个地方走水了？ 那个方向好像是……” 许都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一些有心人却已经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故事从建安四年开始，却不是于那年结束。 —— 时值冬日，清晨的许都城也成了白茫茫一片天地。 司空府的一处庭园中。 梅树上早早就结了一层薄冰，却有人不顾严寒，踮起脚尖摘了一枝初绽放的梅。 白雪窸窸窣窣落在她的衣衿上，而曹节的手掌中正是一截梅枝。只见她以梅枝为剑，将自己的右手挥向前方。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比起舞剑，却更像是舞蹈，没有丝竹弦乐之声，仿佛茫茫天地间仅余她一人。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曹节回过头去，见是她的母亲卞夫人和二哥曹丕从青石板上走来。 曹丕边走边吟道: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拟。”【注一】 “母亲，二哥。”曹节迎上去，先行了个礼，笑着问道:“我舞得好不好看？” “你又偷学我的剑法！”曹丕笑着，作势要打她。 曹节也不害怕，嬉笑着躲开。她端详着手中的梅枝，苦恼道:“可惜啊，这梅花太轻了，我也想跟二哥一样，有一柄宝剑！” 曹节复而轻吟道: “带我宝剑，令尔何为自低昂，悲丽乎壮观。”【注二】 “白如积雪，利若秋霜！” 曹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梅花击向曹丕，曹丕却轻轻松松地避开。 卞夫人却皱起眉，严厉地训斥曹节:“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读书学女红，玩这些凶器做什么！” 曹节沮丧地嘟起了嘴，胆怯地躲到曹丕身后去了。 “这个园子，你以后不能来了。” 曹节自曹丕身后探出头，惊讶道:“为什么呀？我才不要每天待在房里。” 卞夫人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样子，她说:“这个园子要献给天子了，空着的房间都要收拾出来。” 她转头吩咐一旁的曹丕，“丕儿，带你妹妹回去。” 曹丕道：“是。” 曹节目视着母亲离去的身影。 曹丕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悠闲道:“走吧。 母亲说，天子今天晚上就要到了。她让你要规矩些。” “天子为什么要来昨们家？”曹节好奇地问，“哦，我知道了，天子的家被一把火烧光了对不对？” “二哥。”曹节扯住曹丕的袖子，“你见过天子吗？” 曹丕无奈道:“没有，但我想这天底下最恨父亲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望着自家妹妹疑惑的目光，曹丕感叹道:“乾坤岂有二日。” 曹节点点头，同情的说:“那我觉得天子也挺可怜的，一路被各路诸侯劫持，好容易到了许都，没住几年，房子又被一把火烧了。” 曹丕默默地想，女孩子啊，总是那么的同情心泛滥。 “天子才十八岁吧？才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多苦……”曹节不免唏嘘不已。 曹节环顾四周，沉吟片刻，“看他这么可怜，这个园子就让给他吧！” 曹丕笑了几声，叹息道:“你们这些女孩的心思啊，可真是难以琢磨。” 他话锋一转，“但我们的天子，一定不喜欢这样的同情。” 曹节不解地呆滞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奔到梅树下，冲着将将绽放的梅花大声喊道:“你们一定要等着我，不要自己悄悄落了哦！” 随即转身跑开了。 —— 年轻的小姑娘很容易上当受骗，古人诚不欺我。（古人:“我没说过这种话！”） 曹丕坐于下方的席上，喝了一口酒，在心里默默想着。 他拍了一下坐在一旁的曹节，轻声道：“收一收你的眼神罢。” 曹节像是没听见似的，不置可否。 曹丕在心里为自己快要失去的塑料花兄妹情悲兮叹兮。 他还记得方才在司空府门外时，曹节看向天子那惊艳的眼神，还有她喃喃着：“这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曹丕:“……” 上座的汉天子忽然对着卞夫人感叹道：“夫人，曹司空真是好福气，有曹丕这样才华横溢的儿子。” 话语中仿佛意有所指。 曹丕心中一惊，微微颤抖的手差点握不住酒盏，将酒水也洒去了一大半，所幸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礼之举。 他不解地看向刘平，却见一旁的伏寿也撇起了眉，像是对刘平方才的话也茫然了。 “……”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天子此言何意，气氛一时僵硬。 还是卞夫人站出来缓和了气氛，她温和有礼地向刘平拱手示礼，“陛下能够蔽临寒舍，便是我们曹家的福分，陛下这样却是折煞我等了。” 刘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语惊四座的话了。 在这种虚情假意的场合中，曹丕的心情愈发沉重了。 说起来，还是因着自己过于轻视这位年轻的天子所致。 — — — — — — — — — — 【注一】出自南北朝的晋乐府诗《子夜四时歌·渊冰厚三尺》 【注二】出自曹丕的《大墙上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