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每年的‘收秋’。
各个生产队得派出大量的民兵,每年都得耗费大量的补贴,让那些民兵队不分日夜的巡逻在田间地头。
他们究竟是在防什么呢?
想想就明白了!
老赵和妇女大队长对视一眼,心中齐齐冒出一个念头:叶小川这人做事的思路,咋就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呢?
先前,社员代表们不愿长期收留这些人,叶小川却愿意。
现在。
老赵和妇女队长建议,在政策方面,稍稍照顾照顾这些一无所有的受灾群众。
但出人意料的是,叶小川反而要求严格管理!
“小川兄弟啊,你说该怎么弄?”
最终。
实在是不想动脑筋,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够使的妇女队长开口,“你就直接说出来吧,反正小川兄弟你说啥,咱执行就是了!”
“先紧后松,宽严相济。”
叶小川回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新社员得抓紧时间,出去靠跟别人修建灶台挣点好钱。
至于他们应该向大队部上交的管理费份额...我的建议是:
咱三十里铺庄子里,乡亲们一年到头,不是很难洗上一次热水澡吗?
既然如此,那就盖一座公共澡堂、造福乡梓吧!
而修建澡堂的费用,就从新社员他们出去干活赚到的工钱里扣。
等凑够了修建澡堂子的钱...以后他们自己无论挣多少工钱,都归他们自己...大队从此不再过问。”
“这个嘛...”
老赵与妇女队长沉吟片刻,随后同时拍大腿,“好!这个法子...美得很!”
让这些新社员出去干上一两个月的零工,挣上一笔快钱?
而他们的管理费,则是负责凑够修建一座公共澡堂的款子就行...这笔钱,数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估计在7-800块钱左右。
看到新社员每个人头上,那也得15块钱了...这笔钱对于农民来说,可着实不少!
大队长老赵和妇女队长,他俩之所以,认为叶小川这个法子非常的好。
其实是出于多方面考虑的:
第一。
三十里铺的乡亲们,世世代代要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那真的是个奢望...社员的家里,真没那条件啊!
等以后有了公共澡堂?
大家伙不仅可以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污垢,同时也能让他们焕发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那样一来。
整个庄子里人和物,看着都让人觉得清清爽爽的...
大家的精神头都不一样!
其二。
用新社员出去揽工赚的工钱,给三十里铺庄子盖座公共澡堂。
此举,无疑会大大改善全体新、老社员之间的关系...
可以让心里本来就七个不平、八个不愤的老社员们。
充分体会到人家那些新社员,人家给庄子里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凡是个活人,哪有不图利、不图好处的?
儿子挣不来钱,连他亲娘都会看他不顺眼。
更何况新老社员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更没半点血缘关系呢?
没好处,谁会给他们好脸子?
但由新社员出资,修建好了一座公共澡堂之后,那结果肯定就不一样了哇...
这样一来。
新老社员之间的关系,必定就会变的更融洽、更和谐一些。
第三。
让人一连两、三个月远离家人故土,出去走乡串户的帮人盖新式炉灶?
由于三十里铺的社员个个都拖家带口的,他们要是离家太久、太远了的话。
显然不太合适。
只因陕北人,多半恋家情节严重。
真要让三十里铺的社员出去干这些活,他们真还未必能真正静下心来,给人家干好、干实在的。
而这些无牵无挂的新社员?
他们一方面,本来就无牵无挂。
另一方面,这些人有着非常急迫的赚钱冲动,和强烈的表现欲。
——他们急需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于三十里铺是有用的、证明自己不是三十里铺集体的累赘。
所以...不用想!
这些新社员干起活来的效率、和那种拼命劲头,真还不是三十里铺大队的老社员能比得了的!
如此一来。
他们干活用心,舍得干,也干得好...那么修建灶台这门营生,自然的就能干得更长久一点。
他也能挣得更多。
而他们挣的多,三十里铺庄子的老社员们,也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至于说修建公共澡堂所需的水源问题,该怎么解决?
现在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是问题:
在这五条沟壑的主坝里,积蓄了被积雪的融化和暴雨,从塬上冲刷下来的、深达2~3米的黄泥。
这些泥沙富含水分。
所以只需在主坝的下方,随便挖个4、5米深的简易水井,然后从主坝内部渗出来的水,根本就用不完!
这些渗水虽说盐碱含量,还是太高,不适合用来饮用。
但用来洗澡澡,还是没问题的...
事情商量好了。
叶小川又留在1号沟壑里,继续指导了一会儿新社员苦练技艺。
直到太阳已经滚落山坡。
这才溜溜达达,往三十里铺饭店那边回。
望着叶小川的背影。
老赵幽幽叹口气,“唉...这人比人啊,纯纯比不成。看看人家小川考虑问题多周全,看看他处理事情的手段...那才叫个老辣!
哎...别人越活越糊涂,我算是越活越明白了,就越觉得我这把年纪啊,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哩...”
“是啊...不过,莫事。”
妇女队长咯咯笑,“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行就是不行...咱不行,就得懂得让道,得给人家能行的人欢欢让道。”
说到这里,妇女队长忽地恶趣味大发...
只见她用手肘捅捅老赵,“哎,我说老赵,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不行?”
“不行。”
老赵憨憨地摇摇头,“以前吧,我觉得自个儿还能凑合。可这几个月整下来,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是真不行!”
“哈哈哈...笑死老娘哩!笑得老娘心尖尖儿疼!”
妇女队长笑的波涛汹涌,笑的乐不可支,“我说老赵啊...作为一个男人,哪能说自己不行呢?”
见反射弧有点长的老赵,总算有点回过神了。
一张沟壑密布的老脸,已经难堪的不要不要的...
妇女队长赶紧收起恶趣味,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不开玩笑了,咱说正事。
我刚才听广播里通知,说是明天县里,即将召开一场‘受灾群众安置协调大会’。
到时候,全县的生产大队负责人都得去。
老赵啊,你还得去县里开会哩!可不能再说你自个儿这不行、那不行的丧气话了。”
“啊?”
这可把老赵吓了一大跳!
“嗨哟,饶了我吧,我可不行...这个,是真的不行!
我...我哪敢去哟大大咧,以前去公社里面开会,去一回挨一回头子(挨收拾)。
这一来二去的,都已经把我的胆都吓破了,我哪还敢去县里见那些大官?”
老赵这人,你让他在大队里独自主持开个会...他都有点紧张,说话都有点磕巴。
再加上以前。
三十里铺大队是官庄公社里,出了名的落后大队,每次去公社开会,都得挨封主任的点名批评!
以至于现在的老赵。
一听说要去公社开会,就吓得他本能的双腿直打哆嗦!
你说连官庄公社开会他都不敢去,更何况去脂米县城开会?
没把他吓得当场晕过去,都算是奇迹了...
老赵吓的在那里直退!
反倒是妇女队长,还更豁得出去些,“怕个球!我说你还是个扛杠子的爷们儿么?!”
“我不去!”
老赵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你们又不是不知,一巴掌也打不出三个屁的...不去不去!
要去啊,你让小川去,他跟那些领导熟...谁也不敢凶他。”
“嘁...瞧瞧你那怂包样!”
妇女队长满是不屑地扬扬手,“县里的领导,也是一个肩膀一颗脑袋,他们也得亲自上厕所尿尿、拉屎的时候会放屁!
难不成...他们还会吃人啊?咋就能把你吓成这号势?”
见老赵始终不敢硬气腰板。
妇女队长幽幽叹口气,“唉...老赵你就放心吧,这次去县里开会,你肯定得到表扬,那是好事!
我敢说不会挨批评的...肯定是让你去领奖状、带红花,难道这你也不敢去么?”
“真,真的?”
一听这话!
老赵顿时底气,明显就足了一些,“莫骗我啊,我一没出过远门,二真没咋读过书...”
“我骗你作甚?”
妇女队长瞪他一眼,“你这榆木脑袋也不想想!
咱们这次主动收留、妥善安置了50多位受灾群众!
你就放眼整个官庄公社,随便去打听打听!哪个大队,能做到咱们这地步?县上表扬咱还来不及呢,哪会批评?”
老赵偏着头想了想。
随后点头,“这倒也是哩...要不,我就硬着头皮,去上这么一回?”
这次去县里开会。
能得到嘉奖,能上台戴大红花?
还能领奖状,和印着“75年度抗洪救灾先进大队”字样的搪瓷缸子、搪瓷盆。
以及‘的确良’背心?
说实话。
像这种风光无限、能出人头地的高光时刻...老赵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
也许...还是他当大队长生涯之中,唯一的一回好机会!
他哪能不动心?
老赵试探着问,“那我...真去去?”
“去!”妇女队长回答的异常肯定。
“可我,嘴笨。到了大会上见了那些领导,我该说什么呢?”
“全县几百个大队,领导哪那么容易找你拉话?
万一,就算万一领导真找你发言,老赵你甚多余的话也不用说。”
妇女队长压低声音,很是恳切地教老赵,“无论领导说什么,你就只回答一句话:好,请领导下命令吧!”
“啊?真,真就只回答这么一句?”
“嗯,就这么一句!包你妥妥贴贴的...你想想:
领导,您安排了就是,请下命令吧!这这...这是啥姿态、是啥态度?
完全是一副听指挥、坚决服从上级安排的积极分子,所应该有的态度嘛!”
妇女队长笑的灿烂。
嘱咐的也挺认真,“领导们欢喜还来不及哩,他们对老赵你的态度,肯定会更和蔼,更欣赏...”
“呀,还得数你脑子好使!”
老赵笑的灿烂,宛若塬上那坨快要滚落山坡的夕阳。
“那...成!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去,让家里的婆姨把我最好的衣裳拿出来,用搪瓷缸装上开水,晚上给我好好熨熨...”
有了妇女队长给他面授机宜。
信心大增的老赵,变的笑逐颜开,“嘿嘿...去县里开会,可比不得公社。
县城里都是些大领导,我得穿体面些儿才行....”
“嗯,去吧!”
望着心中忐忑,既惊又喜的老赵,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
妇女队长喃喃自语,“老赵啊老赵,真不是老娘故意要让你栽到沟里去...哎!
这不为了咱们三十里铺大队,未来的发展大计着想么!你身为大队长,是得多付出些儿...”
帮着叶小川挖好坑的妇女队长,在那里自我安慰。
很应景的。
沟壑之中,想起阵阵幽怨的歌声:
哟嚯嗨哟叻!
亲亲的娘亲哟,小时候你常教我咯...
这人叻,吃亏就好比吃馍,吃着吃着就长大嘞!
可儿现在已长大了哟,我亲亲的娘老子嘢,你又在哪呢...我滴个亲娘嘞!
儿看那天上的星,却分不清哪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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