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薰离开了集市,却觉得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在小镇里游荡了半日,直到下午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向菜市口跑去,一边走还一边叽叽喳喳。 “夕颜这丫头那么温柔,怎么会杀人呢?” “就是啊,那杨屠夫再怎么不好,也是她亲爹,听说啊,一刀崩了脑袋呢!” “啧啧啧,可惜啦,水葱似的一个姑娘呢,一口就认了,说自己杀了人,又说杨屠夫罪有应得,真是奇怪啊!” “哎,她还说该死的不是她,要是老天有眼,也能看到她的苦衷呢!” “我真是看错夕颜啦,马上就要行刑了呢。” 人群中不停有人窃窃私语,然后议论着就哄笑起来,紫薰无心再听,直直地向菜市口奔去。 一到菜市口,就看到夕颜跪在刑台之上,双手被缚,背后插着“斩立决”的令牌,红红的字仿佛流着鲜血,触目惊心。 “姐姐,姐姐!”一个男孩拼了命地奔向刑台,周围的衙役死死地拉住了他,他跳了起来,握紧两个拳头,疯狂地扑向那些衙役。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他还是个孩子,弟弟,快回去,快回去啊!”跪着的夕颜显然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凄凉地笑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三地滴落:“我不该死啊,该死的不是我们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那男孩呜咽着,被衙役粗鲁地拖开,他无力地挣扎,用手背不停地擦着涌出来的泪水,他不要姐姐死,除了姐姐,他什么也没有了! 紫薰心下觉得他们可怜,便再不理会身边的人,径直走上刑台,她手持玉盏,蹲下身来,柔声道:“夕颜姑娘,我以茶代酒,为你饯行。” 夕颜惊讶地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张精致的脸庞,正是之前为她解围的女子,手端一碗清水,在她身侧蹲下身来看着她——她的眼神柔和而悲悯,盈盈似秋水。 “你杀了你父亲?”紫薰看着她,眼睛里不知道是怎样的神色。 夕颜蓦然抬头,眼神坚定:“是我杀了他,可我是无罪的,我不觉得我错了,上天会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紫薰眼神黯了一下,将玉盏递到她唇边,语气不容置疑:“我信。” 夕颜凑过唇去,将清水一饮而尽,凑近紫薰的耳边,小声地将艰辛内情讲给她听,然后仰起脸,看着这位神秘女子,惨笑:“姑娘,我可是错了?” 这个世间,除了弟弟,她竟然只信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她心里的苦,心里的委屈,她不说,或许不会有人知道,但是,她却独独想要告诉这个女子。 紫薰的手抚着她的肩头,手指亦有些发抖。这就是女娲一族世世代代要守护的人间吗?这个世道,六界苍生还能够活下去吗?看到夕颜死到临头时唇角的笑意,她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壁垒一寸寸崩塌。 然而此时,锣声大震,原来,时辰到了。 刽子手过来粗暴地想要拉开紫薰,当他的手指快要碰到紫薰的时候,紫薰方圆一丈之内,白光极为绚烂。刽子手被震退几步,大叫一声,此时,紫薰已然退开一步,然而,她的脸色却是苍白的,静静凝视着夕颜,宽大袍袖下的手指用力握紧,几乎要掐入肌肤。 “姑娘,多谢相送,我死后,但求姑娘能好好照顾我的弟弟,来世我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姑娘大恩。”脖颈之后的令牌被摘下,在刽子手举起屠刀的时候,夕颜反而神情自若,只有眼角还盈盈挂着几颗泪珠。 “姐姐,姐姐!”刑台下的男孩已然哭得没了力气,在衙役的拉扯下接近虚脱,终于昏了过去。 夕颜倔强地跪着,藐视地看着那些看客的冷嘲热讽。紫薰脸色雪白,从衣袖中探出手来。 “她是冤枉的!”紫薰脸色冷肃,看着台下众人,静静道:“上天知道她是冤枉的。你们看着吧,刀起头落,她一腔热血俱不滴于地上,六月降雪,掩她清白之身。” “闪开,时辰已到,行刑!”此时,闻得一声锣响,刽子手大刀扬起,紫薰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侧过头去,只听耳边一声极轻的呼啸,仿若一阵风刮过,她知道,滚热的人血喷薄而出的时候,那声音就像是风声。 “天哪!显灵啦,她真的是有冤屈啊,她不该死啊!”人群中突然沸腾了起来,夹杂着尖叫声,惊呼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漫天细小的白光洒下,美丽、伤心,如暮春时节纷飞的柳絮,又像夏夜里即将消逝的萤火虫,夕颜的鲜血,地上竟然一滴也没有,全数撒在她的白衣之上,雪花渐渐转大,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已厚厚一层,掩住了夕颜的尸身。 “果然是六月飞雪,滴血不落啊,老天开眼了,是要为弱女伸冤啊!” “可不是啊,夕颜那么善良,杀人的定然不是她,真是冤死啦!”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纷纷点头,人们总是愿意去相信那些所谓的天兆,但也好,至少他们相信这个美丽的女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是不该死的。”紫薰轻轻回答了一句,眼神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