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沉了下去,余下些许光亮,弟子们将烛火点了起来,三清殿顿时灯火辉煌。 跪了两个时辰,要是别人早就头晕目眩、脸色苍白了,幸而紫薰也有些内力,才勉强能够支撑。 过了一会儿,紫薰听到大殿大门打开的声音,衍道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威严地沉声道:“你可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紫薰本也无心听他说话,忽然听他这样疾言厉色,不免错愕。她抬头答道:“师祖这样生气,弟子不知错在何处?但请师祖告知。” 衍道的眉眼间阴戾之色顿现,喝道:“如此冥顽不化!不守规矩,妄动凡心还不是错么!” 浅夏微微垂头,保持谦逊的姿势:“师祖虽然生气但弟子却不得不说。修仙之人,哪个不是从人世而来,哪个没有伦理亲情?今日弟子只是多言一句为尊上做些梧桐糕,师祖就大发雷霆,那师祖不是摆明了让我莫要尊重尊上?” 衍道愣了一愣,勃然大怒,森然道:“混账!哪个教的你说这样的混账话?自己错了,还如此不知悔改!” “没有人教过我,”紫薰笑起来,无惧的笑容在此时肃杀的三清殿里看起来别样的美丽,不沾尘埃:“师祖,我听说当年师祖让尊上所爱女子跪爬上思过崖,导致她香消玉殒,尊上自此心结难舒,”紫薰笑得甜甜的,而讽刺的声音空荡荡的响在大殿之中,一字一字道:“今日你若再伤及浅夏,恐怕尊上会不高兴吧?” 这时,几片乌云围拢过来,一阵大风席地而起。空气中鼓动起潮湿腐败的气息。很明显,一场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常胤抬头看看天,回禀说:“师祖,一会儿该有大雨了,不如,先将这名弟子关押起来,等尊上过来再做处置吧?”言毕,他看了一眼浅夏,示意她别再开口。 “让她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我们回去!”衍道气得眼前发昏,暴声喝道,袍袖一甩,走入了殿内。 紫薰感到几滴雨水落在了自己额上,片刻不到,大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再坚强的女子也抵不住如此长时间的暴雨和惩罚,在殿前跪了一夜的紫薰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眼前开始一片模糊。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的腿已经麻木了,雨水涔涔地从脸庞流下腻住了鬓,衣服也湿湿地贴在身上。 意识尚存之时,她也想过干脆起身离去,但突然又一转念,子画,一定回来救她的。他答应过,呵护一生一世。想到这里,她的嘴角竟然还漾起了一丝笑意。 此时,紫薰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梅林,她和白子画手牵手欢快地跑着。空中花瓣飞舞,弥漫着香气。太阳在头顶闪耀着,紫薰跑得直喘气,停下来,白子画也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轻轻拢起紫薰额前垂下的长发。 紧接着,天色猛然暗淡下来。紫薰的眼前,一阵浓雾涌起,随即是彻底的黑。最后,黑色像是忽然翻转到了视线的背面,紫薰被漫天炫目的强光刺得一阵晕眩。 “子画,你在哪儿?”紫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翻转着,她强忍着剧烈的不适,大声喊起来。身体很酸很酸,有抽搐一样的疼痛如蛇一样开始蔓延。 她好想靠一靠,突然感觉谁在叫她,好像是男性衣袍的衣角……啊?子画,是你来了么?子画!子画!快救救我!不对!不是子画! 可是……可是……不是子画又是谁?紫薰笑不出来……一定是她眼花了。 他和谁争执么?紫薰摇摇头,她是顾不得了!她头好痛,好晕,她的眼睛看出来像是隔了雪白的大雾,眼睫毛成了层层模糊的纱帐。 紫薰感觉到有谁抱起了她,他的衣衫紧紧贴在她脸上,有一种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可是她想不起来了。他的手那么有力气,带她离开了。衍道气得冷笑,耳边还有怒斥声……可是她好倦,她好想睡一下。 “姐姐!……”最后的知觉失去前,紫薰只听见有人这么叫她,他的声音这样深情、急痛而隐忍,有灼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面颊上,那是谁的眼泪么?亦或这只是她无知的错觉…… 仿佛是堕入无尽的迷梦,杀天逸、澜雨、娘亲他们都在。紫薰在挣扎、纠缠、辗转其中不得脱身。娘亲……我想你。娘亲,我很累,我不想醒过来……有苦涩温热的液体从紫薰口中灌入,逼迫她从迷梦中苏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背影,一个白衣的男子。尽管只是背影,但紫薰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子画!子画!”紫薰喊叫起来。可是那人仿佛听不到她的喊声。紫薰不顾一切地喊着,声音嘶哑了,喉咙麻木了,而那身影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子画!”紫薰忽然惊叫着坐起身来,将坐在身边的男子吓了一跳。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条沾了冷水的毛巾——刚才,他一直在帮紫薰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紫薰转过头去,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不动声色坐在自己身旁的,不是白子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