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此乃通往不咸山的门槛
姓陆?
三位儒生的瞳孔瞬间一缩,继而眼神复杂的凝视着邹言,将邹言浑身上下看的颇有几分不自在。
这邹言所描述之人,除了陆先生,还有何人?
心中不由得感慨‘陆先生果然就居在这不咸山脚下啊’
巧于路中偶遇这邹言,说起来,何曾不是‘福缘’二字?
邹言皱着眉头盯着三位儒生,心中思量片刻,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哪句话惹恼了师叔,便是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不知两位师叔,为何这样看着师侄?”
“是师侄说错话了吗?”
“.”
王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深深的看着邹言,一脸严肃的开口:
“邹师侄,某接下来所言,你务必要放于心中。”
邹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拱手一礼,认真的点了点头:
“愿听师叔教诲。”
王云斟酌了一番话语,沉声道:
“师侄昨日所见的那位陆先生,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福缘,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你未来的道途。”
“陆先生所言的地址绝无任何差错,既然先生说居于这片桐林之后,那必然就在此地,能否见得陆先生,全凭师侄的造化。”
“不过师侄能蒙陆先生看重,想来定是心中已有所建树,已经能够自问己心,若能自问自答,便可凝聚‘道果’,有机缘踏足那只存于飘渺中的广袤天地.”
邹言起初听的还很认真,只是随着王云师叔的话语越说越多,就有些云里雾里了,不理解他话语之中的含义。
诸如,什么是自问己心,凝聚‘道果’,什么是广袤的天地.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很擅长从细节之中捕捉字眼,这位王云师叔的话里话外都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昨日自己所见到的陆先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师侄可记住了?”
“师叔,学生记住了.”
邹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王云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后目光便是看向了那片平平无奇的桐林。
单从外面来看,实在是难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想来定是要深入其中,方才能一窥其中奥妙。
这么想着,王云便是带着吴道王子安两人,一同朝着桐林之中走了进去。
稷山脚下的行人不少,到处皆是冠带飘飘的士庶侠客,东一簇,西一簇,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三位大儒进桐林的这一幕,自然是惊起了不少人心中的好奇之意,本着凑热闹的心思,索性也就一同跟着走进了那片桐林之中。
唯有邹言一人尚在桐林外,还在回味着王云所言,愣神发呆:
“王云师叔.好像不太一样了。”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说起来,儒门无论是学生亦或者先生,只是模样不同,岁数不同,唯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读书人的气质,如出一辙,在钻研圣人之道下,无一不是摇头晃脑掉书柜的迂腐酸儒,都很无趣乏味。
但,如今的王云师叔,似乎变了。
自问己心?
何为己心呢?
邹言迷茫地望着那一片桐林,总觉得王云师叔此言仿若蕴含深彻至理,可细细推敲时又好似总隔着薄薄一层,若雾里观山,辩之不清,道之不明。
“己心?道心?”
“.自问道心?”
邹言的心中突然一凛,冥冥之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一般,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那一枚橙金色的丹丸。
“何为我心中之道?”
脑海中,似乎想到了昨日陆先生在峨眉剑宗的堂口之中所言:‘纵观天下,总会有先贤不惧世俗眼光,为天下开创条条全新的道,道长途远’
“我知道了——”
他恍然初醒,喃喃自语道:
“提出阴阳五行,心中念头萌生便是道心,此之为‘自问己心’,若是能够自问自答,走上某心中之道,便是凝聚‘道果’.”
邹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弃下马车,拂去身上衣衫的褶皱,面颊之上满是恭敬之色,再次踏入了这片桐林之中。
清风浮来,四野归静。
陆尘然缓缓地从入定之中醒来。
草堂的周遭一切,皆是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雾气,袅袅萦绕。
刚刚施展的问心术,陆尘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也不慎知晓此术的用法,只是在那一刹那间,思绪融入了面前的这片桐林之中,若神魂出窍远游,这片桐林之中的一切信息,皆是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此术法需要对生灵使用吗?”
陆尘然浅皱着眉头,自语道。
他抬头望了望太阳,估摸着应该要到了赴宴的时辰了。
“算了,以后自会挖掘此术的用途,不必强求”
陆尘然随意地摇了摇头,随后便是驱使着身下的祥云,飞至天际间,朝着远处的金陵城的方向飞去.
就在陆尘然的身影消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
桐林中便是传来了一阵羽翼扑扇的声音,伴随着一片阴影洒下,一只巨大的白鹤自天际间落下。
一声鹤唳远远传来,直若响在人心神中,荡涤着一切凡尘喧嚣。
白鹤的身形之大,张开的双翅足有三丈而长。
头顶上,嵌着一枚鲜红的冠,若宝石般闪烁着光泽。
啼声清越如啸。
继而,这只白鹤便是停在了草堂的前面,深深的凝望着这草堂。
随着一道青烟蔓延,白鹤便是化作了一位道长的模样,有如人间草翁一般,脸颊上稍有胡须,脸色极白,戴着角巾,穿着胡裳。
老者目光恭敬地望着草堂的方向。
红日映肩,草堂前。
道道仙韵不断地自草堂之外向外流淌着,一片祥和的仙家之地。
‘果真如此!’
老者心中喃喃自语道。
稷山脚下的这片桐林,老者每日都会经过此地,小憩片刻。
然而今日,老者依旧是同以往一般,于桐林之中闭目养神,突然之间,整个桐林便在他的眼中大变了模样,雾气横生,弥漫着四周。
他的瞳孔瞬间一凝,无数的画面便是宛若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身为一只修行千年的仙鹤,有一日行于鄱阳湖之上,无意中见到了一只湖中黑鱼吞了一名渔翁。
或许是因为天生灵种,心中生出了不忍之意,于是他便是怒然飞下,啄死了那条百年道行的黑鱼,黑鱼死了,但那渔翁却也没有活下来。
只是那渔翁的魂魄却是感激仙鹤的作为,借给了他姓名,给了这只仙鹤的外貌。
从此以后,仙鹤自改名称为陈芝田,而草衣则是他作为仙鹤时的名字。
天地间,越是天生灵种,想要化形越难。
仙鹤此番遭遇,可谓说得上是遇到了造化,并未‘叩心门’破入一境,便巧借了这渔夫之身,获得了化形之能。
只是,此番造化终究是借于外力,而非自身所凝。
后来,鄱阳湖上多了一个行善的渔翁,名为陈芝田。
于无数的暴雨之中,数次拯救民众于水火间,民间百姓自发地为陈芝田建立庙宇,用以歌颂这位鄱阳湖的行善之人。
只是每一次仙鹤行善救人后,渔夫的记忆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记忆越发地深刻,一直到现在,草衣翁时常会自问己心,自己究竟是谁?行善的是谁?是草衣翁,还是陈芝田?
庙宇所立之人,百姓所歌颂之人,究竟是草衣翁,还是陈芝田?
明明是自己所行之善,那为何百姓却要歌颂渔翁陈芝田?
这种思想已经逐渐地渗入其道心之中,宛若心魔执念.
仙鹤知晓,若是不能看破此心境,怕是此生道行都会停滞不前。
那记忆宛若潮流涌过了他的道心后,他的心头便是一沉,冥冥之中,耳畔处似乎传来了他的心声。
“行善的人是谁?”
“是陈芝田。”
仙鹤回答着耳畔的话语。
“不,不是陈芝田。”
“是草衣翁。”
“不,不是草衣翁。”
“那行善的是谁?”
“是啊,行善之人是谁?”
仙鹤耳畔处的声音不断地回荡着,似乎在徐徐诱导着他的心魔。
就在他的道心近乎沉沦的那一刻,仙鹤突然清醒了过来,眸子复杂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仙鹤曾经在一本古籍上所看过,世间有仙人,若是遇见,就有机缘获得那传说中的仙人指路。
自己莫非走了大运?
于是他沉心静气,默默地感受着林间朦胧的雾气,不断地自问自答。
我是谁?
谁是我?
“草衣翁是我。”
“那陈芝田是谁?”
“陈芝田也是我。”
“那草衣翁呢?”
“我就是陈芝田,我亦是草衣翁”
“陈芝田会行善吗?”
“会行善。”
“草衣翁会行善吗?”
“会行善。”
“那么,伱是谁?”
仙鹤猛然醒悟了过来,心中的执念在这一刻,似乎破碎了开来。
行善之人是谁,真的重要吗?
名字样貌终究不过是外物,重要的是行善的那颗心,重要的是行善时的作为.为何要纠结于是谁行善?莫非自己所行之善,是需要他人歌颂方才行善的吗?
莫非自己是因为百姓为自己建立庙宇,方才被迫行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