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那一跪,依旧衍生出了裂缝。
只是,这一次。
轮到她站于山脚下,仰望那些高山上人了。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人迹罕至的武道远方,以及并肩而立之人,屈指可数的剑道之巅。
手中的思别离,在此刻嗡鸣一颤。
胸腔之中,一颗道果的雏形缓缓凝聚。
这颗道果,名为‘求巅’。
“堂主,这许无道怎么处置?”
一名峨嵋弟子出声道。
“斩了,然后抛尸荒野”
“是。”
峨嵋弟子高高抬起手中的长剑,正欲刺向这许无道时,花钿落缓缓起身,轻轻道:
“师叔。”
“这一剑,还是由我来吧。”
李堂主疑惑地看着她。
“不过,不是现在。”
花钿落的神色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头散乱的长发随风飘动着。
此人,是她的心魔。
曾经跪着的双膝,想要有朝一日能在他的面前,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师叔,这柄思别离,我明日能放在陆先生的草堂之中吗?”
李堂主疑惑地望着她,不知此言何意。
“现在的我,还不配持它。”
“不过,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亲手从陆先生的手中将它请回。”
“.”
李堂主怔怔地望着这位年轻的天才少女,继而嘴角处露出来了一抹苦笑:
“思别离是你的,你想如何处置,自然就如何处置。”
“师叔说了也不算啊。”
“.”
花钿落紧紧地攥着思别离,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堂主,而后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厅外的车水马龙。
有些人在茧内安之若素,走完默默无闻的一生。而有些人,却选择了破茧而出,踏上那一条坎坷的路。
那一枚金色的蚕茧,终有一日会破茧成蝶。
这一天,金陵出现了两则有趣的消息。
其一,距金陵二十里远的稷山脚下,出现了一处桐木林,聚集了无数江湖侠客,能够穿越桐林之人,屈指可数。
其二,金陵城最好的秋风醉酒楼,廊外插着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剑,长剑外,跪着十一人,神色狰狞,撕心裂肺之音,回荡天地许久,不散。
飘雪夹杂着细雨敲击在屋檐上,石墙上,溅起了雪花。
金陵就这么融进在一片雾雨朦胧之中,
冬雪打湿了陈旧的青石板路,在雨夹雪的浸润之下露出了纯粹的深青。
陆尘然缓缓地行走在这夜幕下的金陵城中。
就在离开那花钿落后,他的脑海中顿时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继而那张目录的扉页上,有字迹缓缓浮动:
【2/】
【一为独,二为偶,三为众】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他的神色愣愣怔了一下,而后似乎心中,隐隐生出了一颗金色的蚕茧道道仙韵的气息缓缓浮动。
‘又是一枚道果吗?’
他的嘴角微微苦笑。
自己为何不见道果呢?
随后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
就这么朝着家中的方向走着,脑海中突然便是想起了小安以及织杼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眼神。
“害,真是麻烦。”
就这么想着,他便是朝着路边卖馄饨的一位老汉打听了起来:
“老爷子,你可知这金陵城中,哪里有卖首饰项链之类的”
老汉想了想开口道:
“先生,那自然是金陵城的那十里胭脂巷了!那里什么都能买到。”
“谢过老爷子了。”
“随口的事,有什么好谢的。”
作别了卖馄饨的老汉,陆尘然便是循着他给的地址,沿着那胭脂巷走去。
街道宽阔,沿途皆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树如标枪,精致颇美,街面上行人来往如梭。
因为天色已晚,店铺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终于是来到了那处所谓的胭脂巷。
正如其名,一入其内便能嗅到漫飘地胭脂香,整个胭脂巷贯穿金陵正街南北,酒肆勾栏店铺林立,是有钱没地方花地闲人消遣的最好去处。
华灯初上之时,便早已经是灯火辉煌。
茶肆,酒楼,赌场,店铺,戏院都热起来,沿街处处可见背负双手的儒生,也能见到一身仙气飘飘却贼眉鼠眼可哪瞟的道士,也有拉着小车等候着生意。
以及涂着厚厚胭脂站于街角处招揽着生意的风尘女子,都是带着笑脸,竭力地想将路上经过的行人请进自己的井里,挣那白花花的银子。
酒楼里的酒香,茶肆里的茶香,青楼里胭脂水粉,还有赌场和戏院里的呐喊声,绵延十余里。
陆尘然寻了一处珠宝店铺后,想也没有想,便是走了进去。
冬月二十九,时尽暮色,雪落朱亭,簌簌。
金陵渡的口岸,轻涛拍岸。
有一艘巨大的商船分水而至,沿着歪头下来的柳斜的影子,行驶在金陵中的河道内。
船头处,一名身着白衫的翩翩公子默默地站在船头之上,望着连绵起伏的冬水,髻轻颤,白丝带随着晚风慢摇着。
这位白衫公子面若冠玉,乍一看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难免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可是他白衫之下的金丝软甲,却无一不透露着其中高贵的身份,足以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小王爷,风雪寒冷,您可不要凉了身子。”
一名中年男人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打着箬笠,置于男子的头上。
李子君温和的笑了笑,开口道:
“柳叔大病初愈,自当关心自身才是,我穿的厚,没事的。”
“多谢小王爷关心。”
柳叔慈祥的笑了笑,只是眸子中却是凭生出了一抹心痛。
自打在佳木郡同那位陆先生分别之后,小王爷的身体日渐地消瘦了起来,那张脸颊越发地苍白,便是昔日最喜欢的筝,也不弹了。
李子君默默地望着眼前上京的盛景,人流交织其中,车水马龙,宛若夕阳之下的一卷奇美的画卷。
她的前半生,都困拢在了这金陵城中。
万里归京,心中本应激动才是,只是身边却是少了个人,心头莫名的堵着
‘陆兄骗了我。’
眼前的景色再美,可终究没有那人伴身,一时间心中生出百般滋味。
‘明明说过会追上来的。’
金红色的夕阳勾勒出她脸庞的轮廓,可以入画。
再过些日子,她就要及冠了,别了京城,去到那个所谓的川蜀封地。
依稀记得她的雁寄鸿书,鱼传尺素。
自己就要回家了,父亲回信时,徜徉在信中的关切于欣喜,以及信中所隐隐提及的那一颗胸前的吊坠。
那是国师送予李府的,只待自己及冠之日,世间就在也没有女儿身的李子君,只剩下了小王爷.那日分别时,她曾经数次想要鼓起勇气,同他证明自己的身份。
只是她的心中亦是清楚,说了又会怎么样呢?
得到的也不过这一句朋友而已。
还能有什么奢求呢?连她自己也在怀疑。
心事很快会被埋葬,陆兄对此却还是一无所知。
数次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位坐在马车中,平静看书的男子,只是当见到那空无一人的车笼后,心中便立刻被那种突兀地空虚所填满。
“小王爷,小王爷”
柳叔的声音突然传到了她的耳畔,将她从出神之中拉了回来。
“商船到岸了,要下船了。”
“啊——”
李子君点了点头,侧过脸颊默默地望着传下迎着的众人,信手拔去头上的白丝带,任青丝流泻如瀑,在晚风中飘扬。
“我们走吧。”
“是。”
迎接小王爷归京的官驾在码头上早已等候多时。
太阳还未落山,王爷府的管事站在最前面。
随着商船的靠岸,岸上的人群很快便是骚动了起来,士绅们组织地锣鼓队就声乐喧天,鞭炮响声密密匝匝连成一片,一时硝烟四起。
商船的踏板缓缓放下,随行之人先是下了船,继而呈着雁翅状左右一分。
顿时码头上传来了一片乱七八糟的高呼声:
“迎小王爷归京!”
“一路风尘,真是辛苦了,卑下恭迎小王爷。”
李子君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后径自走了下去,看了一眼那位管事,开口道:
“怎么搞了个这么大的场面?你知道我是不喜的。”
管事有些尴尬,他心中也知晓,只是礼数却是不能少,若是小王爷归京,没有迎接的队伍前来,那金陵要怎么看小王爷?
码头上的伙夫忙忙碌碌的搬运着货物。
“小王爷,咱们接下来去哪?”
柳叔笑了笑道。
李子君抬起头望了望天色,随后轻轻道:
“先回府中吧。”
“嗯,路过那处胭脂巷的话,我想先顺便去买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