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的日子里，基地好像安静了许多。　　　　纽约的冬天雪下的很大，Steve从布鲁克林的老房子里找到了一台老式唱片机。唱片机有些磨损，但还好不怎么影响声音的质感，他自己略微的整修了一番，将它宝贝的摆放在Lucky房间的角落。　　　　外面是雪花飘飘的寒冬和将脖子缩在大衣里行色匆匆的路人，房间里偶尔会放音乐，偶尔会放新闻，无非是沉甸甸的大雪阻碍了纽约市的交通，因为暴风雪所以学校大规模放假一类的。关于犯罪的新闻却很少很少，大概这世上的坏人也是需要过圣诞节的。　　　　没有了拯救世界的紧迫感，他倒是乐得将每日的时间都花在Lucky身上。　　　　屋子里的温度调得很低，Steve却不觉得冷。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有时腿上会摊开一本书，遇到有趣的段落会轻声念给Lucky听，有时会看着她在水晶棺材里平静的睡颜发愣，多数时间会兴致盎然的跟她说话，她只是安静阖眼听着，脸上的表情很安静，没有什么回应。　　　　没有得到回应之类的，Steve一点也不在意，为了不让Lucky觉得无聊，他可以几个小时不停的说下去。　　　　几十年前的糗事会讲，战场上的故事会讲，做任务去过的地方会讲，昨天晚上做的梦也会讲。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如此多话的人。　　　　“……我们养了三只狗，” Steve眼神温柔：“一只叫Brian, 一只叫Geina, 一只叫Hasey……我们两个还一起去盐湖城的滑雪场，哪里的雪很软，松树也很美，我们晚上就在宾馆的露台上看星星。你怕冷，尽管穿得很暖，还是会躲在我怀里…”　　　　男人回想到梦里的场景，嘴角微微上翘。之后又轻微皱着好看的眉头，思索道：“其实盐城湖的滑雪场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在想我们的蜜月旅行还是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好。回来之后我们可以在西雅图买一套房子，哪里空气比较湿润，你不是很喜欢森林和下雨天吗？”　　　　睡梦中的少女只是沉默不语，金褐色的头发整齐的铺散在白色的鹅绒枕头上，长长的睫毛乖顺的低垂着。　　　　“你脾气那么倔，感到孤独也一定不会承认。我会尽量少出任务，多回家陪你，总部有其他人在，我很放心。”　　　　金发男人伸出手，想摸摸少女的脸，却被透明棺材坚硬冰冷的外壳阻隔。　　他只是将手放在棺材上，默默发了一会儿呆。　　　　最近自己的梦格外的多，有悲伤的梦，也有开心的梦。　　　　有时会梦到Lucky离开时的场景，耀眼的光芒将她包围，自己却怎么也无法靠近。颜色斑驳的能量阵将他与Lucky两两相隔，她在喊自己的名字，她疼的直掉眼泪，但任凭自己怎么用盾牌击打，也凿不破那层屏障…　　　　然后就会在午夜惊坐起来，心痛的感觉噬骨焚身，再也无法入睡。　　　　大多数时候会做幸福的梦。婚礼上她穿着洁白的复古婚纱，低头笑得很害羞。　　　　他开车带着自己的新娘横穿新墨西哥州的沙漠，在如血的夕阳下安静的接吻。　　　　两个人手牵手去旅行，去完成没来得及完成的所有事情。　　　　Stephen开学的第一天她毛手毛脚的帮着整理书包，刚出生三个月的Luke有一双笑起来很像妈妈的眼睛。　　　　所有这些未来得及发生，却细节真实到让人流泪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在梦里出现。　　　　可能是在梦里从背后拥抱她的一瞬间，或是出门接孩子放学顺便买啤酒的路上，或是随便某个波澜不惊阳光灿烂的午后，自己会突然醒过来。　　　　躺在床上，任由清晨零散冰凉的阳光洒满床头，晃得视线一片鲜红，却怎么也不舍得睁眼。　　　　起身看着空空的房间，满心都被失落的空虚填满，胸口被巨大的落差感攥得紧紧的，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可和她缓慢度过一生的美好感觉又是那样的真实，　　这样的梦，Steve戒不掉。　　　　噩梦惊醒的夜晚，Steve会去Lucky的房间看一看。　　　　独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默默的看着她安心的睡颜，一个人等到天亮。　　　　某次他遇见了失踪已久的Bucky。　　　　面容越发憔悴的冬日战士一脸漠然的立在棺材前，背对着大敞的窗户。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Steve本想走上去问问他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却鬼使神差的停留在了门口的阴影里，没有靠近。　　　　他隐隐的知道，Bucky此刻大概是不想被打扰的。　　　　身型高大的黑发男人缓缓矮身，单膝跪在棺材的一侧，一只手扶在冰冷的水晶板上，一言不发，眼神专注的看着睡梦中的少女。　　　　Steve不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他读不懂Bucky的表情已经很久很久了。　　经历了在九头蛇的基地里九死一生，那段记忆已经成为了Bucky的一部分，这世界上从未改变过的，大概只有自己。　　　　冬日战士默默的注视着少女，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　　　　未关窗的房间空气冰凉，Steve可以看到Bucky呼出的薄薄白气。　　　　他皱眉，想走上前去关上窗子，却听到了Bucky低沉的声音，在过于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为什么…” 冬日战士说，只此一句，便没了下文。　　　　那样的语气，是Steve自认识他以来从未听到过的，不论是他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　　Steve站在原地，手牢牢的攥着门把手，不知是进是退。　　　　冷清的黎明光线混沌，映衬着纽约冬日的空气越发寒凉。　　　　冬日战士起身背上枪械，转身跳出了窗户，再也没有回来过。 　　　　Lucky的访客不多，常来的是一个棕发的瘦小少年。单薄的体型让Steve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身着黑色T恤的少年站在水晶棺前，表情和动作都显得有些拘谨。　　　　他低头看看睡着的Lucky，又偷偷的看看Steve，圆圆的深色眼睛有些潮湿。　　　　Steve权当没注意到，只是低头默默的看着手里的报纸。　　　　“她很爱你。” 少年开口，很小心的没有用过去时态：“她和我谈的话题，一半都是关于你的。”　　　　Steve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没有过女朋友，但我知道当一个人深爱另一个人时是怎样的感觉，梅姨每次谈起本叔的时候，语气跟Lucia提起你时一模一样……” 少年停了停，似乎在寻找一个适当的词汇：“…都很自豪。”　　　　Steve坐在沙发上，心情莫名震动，却不知该回应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谢谢。”　　　　少年小心的靠近史蒂文，从书包里掏出一部白色的手机，轻轻的递给男人。　　　　Steve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这是Lucia的手机，那天还是这部手机救了我的命。我想她或许会希望你是拥有它的人。”　　　　Steve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白色的小巧手机，上面挂着轻轻巧巧的风铃吊坠，带着股她身上的清甜。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Steve兀自发了会儿愣，划开了Lucky的手机。　　　　短信里有两人平日里谈话的内容，多数是她在撒娇，自己回复的很少。　　　　Steve总是觉得短信这东西不比见面和拥抱来得实际，更不比拨号通话来得更有效率，因此平日里是不怎么看收信箱的。　　　　而她却总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意味不明的小东西上。　　　　有的是日常零碎的句子，有些干脆是一些生动的符号和表情。　　　　“亲爱哒～听说俄国的暴风雪很严重，虽然知道你根本不会感冒，但是就是想找个借口给你发短信！你要不停的想我！”　　　　“物理老师好凶残…你可以帮我揍他吗？揍不死就行= =”　　　　“今天家政课上做了蛋糕～彼得说好吃，看来我还是挺有天赋的嘛，你看你多有福气。”　　　　“好像有点感冒了，请你对着电话亲亲我，我会感觉到 (　ﾟ∀ﾟ) ﾉ♡”　　　　“混蛋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你在我心里已经死了，再见。”　　　　“呜呜呜我要离家出走。”　　　　“我离家出走去找你 (╯﹏╰）”　　　　“好吧，你忙，我理解。我就乖乖的。 (⊙ˍ⊙) ”　　　　“顺便说一句，隔壁班足球队长的肱二头肌可真性感。 (⊙ˍ⊙)”　　　　那些平时看上去有点恼人的和无理取闹的句子，现在看来都机灵可爱的很。　　　　这些句子从她的手机里看时有某种微妙的不同，Steve甚至能想象到她发出这些句子时的样子，皱眉和撅嘴之类的小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　　　　翻开相册，里面的照片有课堂上照下来的笔记，有几个不认识，大概是同学之类的年轻面孔的合影，Lucky站在中间，笑得眉目灿烂。　　　　其他大多数是自己的照片。关于她是什么时候照的，怎么照下来的，自己竟一点也不知情。　　　　有自己吃饭时的样子，走路时的样子，换衣服时的样子。　　　　还有几张很模糊的照片，近距离的照了自己睡着时的睫毛。　　　　Lucky总喜欢缩在自己的怀里，抬头一脸痴的看着自己的睫毛，顺便感叹着“睫毛怪”一类的胡话，却不知道她自己那扑闪扑闪的眼睛要惹人怜爱百倍。　　　　男人回忆起她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不知不觉嘴角上扬。　　　　相册里面还有一个视频，史蒂文没多想，便点开来看。　　　　视频的镜头开始摇晃的厉害，勉强平稳后对准了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上面竟播放着自己当时受教育部邀请，为高中生录的教育录像。　　　　当年迫于政府的压力和社会责任感被美国的教育部长诓着进行了录制，Steve看过一盘样带后便一直耿耿于怀，希望能跟教育部通过友好协商禁止这些录像带的发行。要么干脆潜入资料室人道毁灭。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执行，却被这小混蛋找到了，居然还用手机录了下来。　　　　镜头里的自己不忍直视，但背景里传来的Lucky“咯咯”的悦耳笑声，却让Steve怎么也不忍心关掉视频。　　　　镜头跟着电视里的视频颤动了一阵，却突然向后转去。　　Lucky面色红润的脸出现在镜头上时，Steve只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忘了如何呼吸。　　　　镜头里的少女笑容灿烂，搞怪的挤眉弄眼了一阵，像是在找什么自拍的角度，之后用手里的笔捅捅坐在一旁低头看书的少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镜头，又用笔将一缕头发自然的顺到耳后，左左右右照镜子般的看了又看。　　“Peter Peter～你看我上镜的时候脸是不是有点歪？”　　　　带着眼镜的少年向手机的方向瞅了瞅，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之后又利索的竖起大拇指：“超漂亮！第一美！”　　　　“就喜欢你讲实话的样子。” 镜头里的少女眉开眼笑，一副惯常天真缺心眼的模样，带点傻气的冲镜头抛了个媚眼。　　　　随后又转转眼睛，煞有其事的开口道：“ Steve Rogers。”　　　　捧着手机的Steve一怔，在沙发上坐着的姿势都挺拔了几分。　　　　“哎呀呀我做不到啊好羞耻～” 镜头里的少女突然捂脸，头靠在Peter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笑了一阵又正襟危坐，用力的绷着一张小脸，明显可以看出是在憋笑：“Steve Rogers。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说明我已经跟你生气了。至于为什么跟你生气，跟你这个老顽固生气可太简单了。你这家伙规矩多，又傲娇，还动不动就凶我，你自己知道你是个多难哄的人吗？还好我是个好人，真的，不然谁会要你…哎……”　　　　Steve咧开嘴笑，想伸手摸摸少女粉粉的脸，却只触摸到了冰冷的屏幕。　　　　“不过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儿上，我自然是会选择包容你的。毕竟除了拯救世界以外，你唯一的优点就是太爱我了～”　　　　“所以认真的道歉吧！送玫瑰花我不嫌老土，亲亲抱抱我也照单全收，你要是觉得这些肉麻，就干脆把自己洗白白送上来，不然…哼哼～” 屏幕上的少女笑得一脸奸诈：“我觉得娜塔莎和托尼会很高兴看到你的教育录像的，你说对吧～”　　　　少女狡黠的表情又再次变得认真，“所以从今以后你要宠我，要包容我，顺着我，不能惹我生气，我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懂吗？你再不好好的爱我，我就不要你了！”　　　　“Lucky，上数学课了。” 旁边匆忙收拾着东西的少年说：“走啦…”　　　　手机的镜头晃动了一阵，便又回到了初始界面。　　　　Steve愣了一愣，他把进度条拉回，手机里再次传来了少女一本正经的声音：“…你要宠我，要包容我，顺着我，不能惹我生气，我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懂吗？你再不好好的爱我，我就不要你了！”　　　　再后退。　　　　“不过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儿上，我自然是会选择包容你的。毕竟除了拯救世界以外，你唯一的优点就是太爱我了～”　　　　“要宠我，要包容我，顺着我，不能惹我生气，我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懂吗？”　　　　“你再不好好的爱我，我就不要你了！”　　　　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神专注的看着屏幕，一遍一遍的倒退，重播。　　　　蓝眸里倒映着她的面孔，眼底是隐藏不住的温柔。　　　　一遍一遍，直到视野渐渐模糊起来，两行温热顺着眼角划下。　　　　等你回来，对你好，宠着你，珍惜你，好好爱你……　　　　再给我好好爱你的机会……　　　　就一次……　　　　“别生气了…” 金发男人独自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声音脆弱破碎。　　　　他宽大的手掌小心的捧着手机，像是捧着一团小小的，随时会轻易熄灭的光芒。　　　　“回来吧。” 他压抑住喉咙里的哽咽，呼吸颤抖。　　　　手机短信提醒发出“叮”的提示，Steve惊了一下，红着眼睛看向手机通知栏一则新收入短信的提示。　　　　新收入的短信字数很少，轻易的就在通知栏全部显示出来。　　　　那提示显示道：不生气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