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把抑制剂的副作用想的有点简单。 或许是注射的时间太长,本来不大的副作用终于变得明显。 或许是资源贫乏环境中制作的药品,质量有限。 我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明显不大对劲。 因为一点小事就急躁生气,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宁可一言不发。 看了一半的书摊在桌子上,不想再去翻,不想看电影,不想听音乐,心里总是被一股怪异的疲惫纠缠不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 无所事事的话,躺在床上睡觉好了,但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焦躁逐渐取代疲倦,身体的睡意更加微弱,整个人日渐消瘦,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吓一跳。 每日的社交范围有限,Bucky是唯一朝夕相处的人。 为了不让他成为我糟糕情绪的牺牲者,我就尽量躲着他。 我心里很冷静,知道这是因为抑制剂对于激素抑制没有靶向性,五羟色胺和多巴胺降低引起的抑郁症。 所以想发火不开心什么的,不过是抑制剂的副作用。 但是这样真的太痛苦了。 再蓝的天都是灰色的,再美好的东西都显现无数个阴暗面,好像开心不开心这回事,统统变成了可以被量化可以被剥夺的真实器官,剥夺以后,新鲜切割开的伤口在没完没了的流着血。 尤其是想到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 一辈子注射抑制剂,直到自己的性征不复存在。 可天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算乐观点估计也是至少十几年,何况这抑制剂根本没有临床病例,而十几年没有笑容的日子又是什么概念? 自己真的有那么勇敢吗? 可是彼特…… 彼特不是也撑下来了吗?心里有一个侥幸的声音这样劝慰道。 但彼特在分化的同时被蜘蛛咬过,他的体质早已是超英体质,激素的分泌自然不比常人。 他在注射抑制剂的时候,根本不必承受这种负面情绪。 人家是天选之子,自己什么资质就敢跟人家比。 平平无奇,软弱没用,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现在又轮到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确保的地步,一辈子都要过着蛇鼠一般躲藏的生活,真是失败。 我洗脸洗了一半,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干枯,面色暗淡的女孩,心里“腾”的泛起一股强烈而恶毒的厌恶感。 还洗什么脸?这幅鬼样子? …… 还找什么借□□下去……这幅鬼样子。 我闭了闭眼睛,将视线从镜子上移开。 不行,不能这样,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而已,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想到死亡,岂不是成了笑话。 可是…… 没有什么理由去死,又有什么理由非活不可吗? 发了好久的愣,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架子上Bucky刮胡子用的刀片。 我被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用力的擦了擦脸勉强镇静了一下,然后独自走回卧室拨通了阿曼多的电话。 我拜托阿曼多买了很多抗抑郁药物,其中包括血清素注射剂,(注1)只是作为情况失控时的必要手段。最后还特意叮嘱他不要让Bucky知道。 虽然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有的问题我还是觉得无比私人。Bucky一向是不喜欢干涉别人的性格,这我知道,只是目前的状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如此这般,实在无需多一个人跟着烦恼。 药的副作用很大。 心情也不再阴沉,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忘东忘西的。 我不再抵触跟Bucky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活动,但总会看着看着就睡过去。 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缺乏睡眠了。 注意力依旧很难集中,看书时书上的字都会一点一点淡出思维,以前那种熬一晚上啃三本大部头的惊人专注力,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唯一值得骄傲的学习能力在一点一点丢失,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点,免得焦躁。 多数时间醒来时,会看到大黑猫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看,脑袋底下早已被塞了软软的抱枕,有时只是枕在他的腿上。 “不喜欢这部,可以换。” 男人说。 “嗯……” 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挺好的,我就是累。” “那你告诉我,” 冬日战士阴阴沉沉,金属手指指了滚动着配音演员名字的屏幕,“15分58秒你还没睡的时候,土拨鼠是怎么找到家的?是坐在大雁的背上,还是乘热气球?” 我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着桌子上早已融化的冰激凌,答不上来。 “你要睡成笨蛋了。” 男人用手晃了晃我的脑袋,动作却是极轻的。 我再揉揉眼睛,脸上的笑大概很难为情。 “是因为抑制剂吗?” 大黑猫低声问,“你最近很怪。” “有一点副作用,还能控制。” 我撒谎。 “你前几天噩梦很频繁,” 男人冰凉的手卷着我落在肩膀上的一小络碎发,“哭得比以前还要厉害。” 我心里一怔。 “我想叫醒你,但你好不容易才睡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看着我,语气冷冷的,“你体重下降的厉害,脸色很苍白,一天都不笑一回,Lucia,你最近偷偷吃的是什么药?” 我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这个男人是前九头蛇特工,我不指望自己能瞒过他什么,但就算是我的掩饰再拙略,不想别人干涉的意愿也是清清楚楚的,他就不能假装没看见? 非要这样不留情面的揭穿我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管你,但是你没必要骗我,” 他说。 “更没必要怕我。” 他又补充,声音很轻。 “是吗?我又有什么必要说实话?” 我坐直了身体回应,语气比我本来的意思还要尖刻几分,有意无意忽略了男人的最后一句。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因为你本来很弱,但总觉得自己很强,不了解自己实力的人,会死得很惨。” “你说错了。” 我死死的盯着他,下意识捏着拳头。 “我没错,” 他语气依旧平缓,说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你不但很孱弱,很胆小,还是一个笨蛋,你不知道什么叫解决问题,你要么横冲直撞,要么视而不见。” 我怒极反笑,“是吗?” “是。” 冬日战士定定的看着我,“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证明我又弱又笨又胆小好让我的心情再糟糕几百倍吗?” 我反唇相讥,“不必了。” 言毕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走着走着又觉得自己是败下阵来了,于是又怒气冲冲的转过身。 “你知道吗?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语气恶毒,理智全无,“在我完全不需要的情况下。” Bucky看着我,一言不发,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我毫不示弱的跟他对视,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的走。 “不需要的意思是,你自己足够勇敢,一个人就能面对一切是吗?” 男人缓慢的开口。 我站在原地目光倔强,心下却有一丝慌张,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 黑发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低头,像是独自思索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道,“如果你真的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勇敢,你问我。” “问什么?” 我哼了一声,又气又莫名其妙。 “问我一开始为什么要救你。” 他缓缓从沙发上起身,向我走来。 “问我为什么非要赖着你。” 他近了一些,我下意识后退,“如果你觉得这些问题都有解释,就问得再具体一点。” “比如问我为什么要吻你。” 男人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强大的气场让人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 “我敢回答, ” 他说,深蓝色的眼睛专注又坚定,“可是你敢问吗?” 我呼吸一滞,连着后退了两步。 想都不用想,我根本不敢问。 在他靠的更近之前,我抱头鼠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拉上门的前一秒能看见男人独自站在客厅中高大的身影,西班牙下沉的橙红色夕阳将光线铺了他一身,他静静的看着电视机的蓝屏,独自发呆。 我原本是想关门的,手却放在门把上犹豫不决,于是就站在原地,跟个落拓的偷窥狂一般,从狭窄的门缝里看了他好久。 原本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怪异的,直到黑发男人冲我的方向侧过脸来。 他的视线像是自带质感的X光,我僵在原地,生怕弄出动静暴露自己的丢人行为。 这样窄的门缝,这样暗的光线,侥幸点想,被发现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猫科动物冲我的方向看了好久,我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头一次因为怂而觉得羞耻。 然后我看见门缝里的男人酷酷的冲我比出金属中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用口型一字一句道,“懦夫。” ----------------------------------------------------------- 注1:血清素注射剂,作者胡诹的注射剂。抑郁症主要是五羟色胺缺失引起的,五羟色胺又称血清素,要是抑郁症真的能这样被治疗就好了,但是临床上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