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仰着头,猛地觉得一阵眩晕,差点就一屁股摔在雪地,幸得王永和伸手扶住。地上的情形也是乱作一团,十几个壮汉在雪地上东倒西歪,有人还能挥着手呼救,更多的人却像是冻僵一样,上半身埋在雪堆里也不晓得挣扎一下。
郭牟在远处,指挥着几个衙役搬运伤者,见朱祁镇亲至,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迎了过来。
“王爷,这何须劳王爷大驾,我和萨哈大人就可以处理,这种事一年下来,总有一次半次的。”
“这,死伤这么多,居然还经常发生?”王永和不解。
“不就是为了快吗,本应多砍几斧头再拉倒的,这几人省事,硬着来,被树干弹回去拉倒了拽住绳子的一批人,有个还被弹飞到旁边砍下来的树干上,就被那木刺扎穿后,那堆在山坡旁的木头都在一撞之下滑落下山,一路上压死压伤,有十七八人吧,每年如是,都不会吸取教训。”
“也就是迎山倒没有倒下,反而把一旁垒好的木头撞散了。”朱祁镇恍然大悟,这小镇本来就人少,这么折腾一下,开春的时候又少耕作几块地了。
“这是喝凉水也塞牙啊!”脑海中一把声音响起,自己口中也不由自主地说着同样的话,朱祁镇觉得自己有些同情那个挂在树上的死人。“郭主事,好好善后吧,这雪还没消,不急的话,等开春再开始砍树也可以。”
王永和心里一急,这待开春再砍树,是不可能在家眷来到之前盖好房子,为后面各地矿场开发提供足够木材,甚至是当初刚出关时,这皇帝就说要把特林府先打造成一座坚城,和沈阳一样,这样才能在女真和瓦剌的夹缝中生存。
幸好那郭主事当即回应:“王爷这都不是事,今天处理好,明天就能开工了,都是乡野山民,不值钱的命。”
“不值钱的命?要是我还是皇帝,立刻就拖了这个郭牟去砍了!”朱祁镇的脑门被这老祖宗的声音轰得一阵阵嗡响。
好不容易终于清净下来,朱祁镇才提起中气说道:“不值钱的命?那要不拿你的命去填一下好不?”
郭牟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立即凝固,只是细声说着:“自从王爷说要建这百座宅院,本地的徭役已经悉数上山砍伐木料,可百官轮流前来打探进展,每一位大人都希望能尽快把宅院建好,好迎接自家家眷老少。”
“统统善后,赔上抚恤金,明天我让工部来查看后,再行定夺。”
丢了十几条人命,在这人丁极其单薄的塞外北地,竟可以如此轻描淡写,这里不是战场,朱祁镇无法忍受这等冷漠,那郭牟郭主事,那脸皮上支棱起来的笑容,比那地上的积雪还冷。
留下王侍郎在现场查勘,李珍的一哨兵马也在半路迎上回程的朱祁镇,稍作安排后,便干脆让那些人马前往现场受王侍郎调遣,李珍则随他自己一同返程。
之前朱祁镇表面上还在和王振厮混,可背地里绕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安排李珍组建了这一支队伍,也就是现在冷卫的前身。那时候朱祁镇从没有今天这样阴沉过,即使在御驾亲征之时,败兵如潮,朱祁镇还是一副嬉皮样子,除了李珍之外,没有人认为这个皇帝不是昏君。
“李珍,瓦剌大军真实的进攻意图,当时你怎么没有探查到?两支瓦剌大军,本欲前后夹击,幸亏那脱脱不花人心不足,起了鲸吞京城的贪念,我们才能趁机脱出生天,否则你我都要死在那土木堡里。”
李珍其实更奇怪,为何皇上在到了土木堡之后就没再找自己要情报,反而把他分到其他营寨,辗转几个月,直到来了特林府才又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