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高朋满座,歌舞升平,完全不知道刚才后院里发生了什么。
明亮的烟花飞向天空,华丽地绽放,就跟冬至那晚的一样绚烂。
出人意料的是,梁小玉虽然迟了片刻,但依然盛装出现在太子身边,就像所有人预料中的一样。
郑宴离真是有些吃惊。
她重新梳了头、补了妆,又换了身衣裳,神色平静如常——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方才还吓得全身发抖的梁小玉?
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会相信,她刚才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
郑宴离心里不由唏嘘:有时候觉得女人很弱小,需要精心保护和照顾;但有时又觉得她们很强大,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够摧毁她们。
哪怕是战争和屠刀,也不能使她们屈服。
但一想到她藏了那把刀的事,郑宴离还是决定,得单独找她谈谈才行。
机会倒也不是没有。
宴会开始后不久,太子便去跟宾客聊天喝酒去了,只留梁小玉独自闷坐。
郑宴离的身份特殊,不仅可以带刀在整个东宫里畅行无阻,也不必像其他宾客一样各种顾忌,径自来到梁小玉旁边。
刚要开口,他却又有点犹豫——毕竟她也是受害者,我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刀去哪了,怎么感觉像是兴师问罪来的?
不妥。
而梁小玉那么聪明的人,像是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淡淡一笑,抢先说道:
“我不喜欢这出戏。”
郑宴离愣了愣,往台上望了一眼。此时锣鼓点响得正欢,是场武戏,正演到木兰上阵杀敌的桥段:
“巾帼不让须眉,是女英雄啊。”
梁小玉却摇头:“看起来像是活成个英雄的样子,其实是男人对‘好女人’的另一种规训罢了:家中有男人的时候,好女人要三从四德;没男人的时候,女人就要替男人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到了最后,为了彰显高风亮节,还要主动放弃赏赐、回归家庭相夫教子——这算什么英雄?只是讨男人喜欢的一种女人罢了。”
郑宴离被她说得一愣,不禁问道:“那若依着你,女英雄应该什么样的?”
梁小玉转过头来,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那双深眸中暗潮涌动,像是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冰封的湖面:“像枢密院那样,像瑾瑜郡主那样。”
这……还真是叫人无法反驳。
那一刻,郑宴离清晰地感觉她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表面伪装爆发出来,但也只是一瞬,她又垂下眼眸,又恢复原来那个美丽柔弱的女子。
片刻,梁小玉才又缓缓说道:“若木兰不是替父去从军,而是她自愿为国效力,不需要隐瞒性别就能成为士兵;若木兰解甲归田时,能得到她应得的荣誉和封赏,像个英雄一样衣锦还乡,自立门户修建宗祠、受后世子孙敬仰,那也许还能算是个好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群男人指着说,‘看,好女人就应是那样的’。”
她的声音依旧柔软,像是绵绵的和风细雨,但话语中却是句句机锋,绵里藏针。
只是,郑宴离自觉跟她也不算太熟,甚至刚才还救过她,怎的就被她处处针对了呢?
“你是个好人。”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