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腊月三十,家家户户披红挂彩。 这一天,天还没亮,年家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年黛瑶对镜梳妆,仔细描眉,丰腴的两颊抹上两抹水粉,再点染朱唇,一身朱红袄裙,将年黛瑶的脸拖衬得越发白皙。衣裳的颜色重,头上自然要素净一些,简洁小巧的发髻上,只簪了两朵绒花簪子,莹白的耳垂上也只戴了一对水滴状的珍珠坠子。 这样一身打扮,年黛瑶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等到一切都趋于完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哎哟!”水笙捂着自己的头发,脖子不断地往后仰。 “能不梳了吗?”水笙疼的,眼角泛起泪花。 春和攥紧了水笙的头发,道:“姑娘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这头发若是梳的不够紧,走两步就散了,到时姑娘还得受一回疼。” “行行行,那你快点儿。”水笙在镜子前坐直,头一动不动。 春和拿起红头绳,三两下将手中的头发束紧,这才道:“姑娘若是不动,奴婢早将这头梳好了。” “你怎么跟姑娘说话的。”姜氏端着熏暖的衣裳进来,对春和责备道。 春和背脊一紧,垂头赔罪道:“妈妈说的是,奴婢再也不敢……” “你跟我说什么,跟姑娘说才是。”姜氏将放了衣裳的托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道:“若不是看你有这门手艺,伺候姑娘又还算周全,我早回了夫人,将你从这里赶出去。” 水笙扶住头上发髻,道:“先让春和将我这头梳好,我脸上还垂着头发呢。” 姜氏眼睛一瞪,道:“没听见姑娘说的,还不快手脚利索一点。” 正直年下,春和不敢哭,眨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 许氏将姜氏拉到边上,不解地道:“这几日,你怎么总骂春和,她好歹伺候过大姑娘。” 姜氏阴阳怪气地道:“我就是瞧不惯她,就因为她伺候过大姑娘,一来咱们屋里,就咱们都想争头一份儿的,还没小丫头秋丽来的讨人喜欢。” “这两丫头能一样嘛……”许氏指指屋内,劝姜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惹了姑娘不高兴。 “这还用你讲,但小丫头不好好教训教训,怎会服管教。”姜氏说的头头是道。 春和语带哽咽,打开装了首饰的匣子,问道:“姑娘想带哪个?” 水笙指了支粉蝶扑花的绒花,让春和用镊子捡了带她头上。 插戴好首饰,水笙道:“你让姜妈妈进来给我换衣裳,你去二姐那儿瞧瞧,问候一声。” “是……姑娘。”春和换上笑颜,迈着步子退出去。 趁着屋里没人的空档,水笙叹了口气,觉得这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大姐年佳瑶两年前便已出嫁,扬州山高水长,年佳瑶只带了两房下人过去,屋里近身的丫鬟也只带走了两个,其余全都留了下来,有些直接给了银钱,让她们回家去,有些则分拨到年黛瑶和水笙的屋里。 水笙屋里得了个春和,苏氏又做主,添了个陪水笙玩耍的小丫鬟秋丽,如此,水笙这屋才看着像样些。 可人一多,是非也多,水笙这屋,远没有以前和谐。 水笙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养了多年头发,总算不在稀疏,能梳起漂亮的发髻,只是看着依旧有些发黄,还未张开的脸,任然带着稚气,尖瘦的下巴,显得黑黝黝的眼睛大而圆。 一想,到明天,水笙也才九岁,她就感到伤心。 伤心这些女人,将精力都放在无畏的争斗上,白白耗费光阴。 水笙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先冷着姜氏。 年黛瑶在梳妆打扮上,比水笙更用心,就连手上戴的镯儿,也都要仔细斟酌。 明明是年黛瑶先起床梳妆的,到头来,却变成水笙在等年黛瑶。 苏氏瞧着年黛瑶,又瞧瞧水笙,道:“你们两这样一打扮,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姐妹两人像是约好的一样,不仅衣裳穿的一样,就连首饰也用的差不离。 “水笙来的正好,过来给我读信。”苏氏指指身边的位置,让水笙挨着她坐。 水笙看向年黛瑶,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二姐。” “客气什么。”年黛瑶笑道:“我如今大了,难能腻在娘身边。” 腊月三十虽然忙,但年家人口简单,忙完也就没有别的事好做。 苏氏得了空闲,便将这几日积攒的书信都拿出来,整理好后,让水笙读给她听。 “我这眼睛,是越发没有用了。”苏氏拿起一封云南来的信,道:“还好有你这双眼睛,先读这个,这是你大哥从云南寄来的。” 在年遐龄的运作下,年希尧得以外放,任云南景东府同知。 年家一家子人,如今是天南地北,四散开来。 年希尧写给苏氏的书信,总是中规中矩,不谈国事政事,只说家事。 “信上还说,大哥前阵子得了块好玉,正打算亲自雕个摆件,好给娘做寿礼。”水笙总结了道。 “费这事做什么。”苏氏将信拿回手里,看着那段文字,道:“黛瑶你也来瞧瞧,你大哥的这份孝心,你也跟着学学。” “娘可是觉得,我做的衣裳,你穿的不够舒适?”年黛瑶一早就瞧见,苏氏里头内搭的长衣,是她缝的。 苏氏只得道:“你大哥有孝心,你贴心,这总成了吧?” 年黛瑶蹬鼻子上脸,道:“这还差不多。” “京中可有来信?”水笙看着那一叠厚厚的信,问道。 “怎么没有,可多着呢。”苏氏随意拿了封,让下人裁开,再让水笙念。 年羹尧和年佳瑶如今都在京中常住,他们二人皆是新婚不久,倒是能互相照应。 “看看这信里,有没有喜讯。”苏氏心中总惦念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