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客房内,挽澜静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此地的主人。没过一会儿,果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见只有两个身着白衣的小孩走了进来,也没有大人陪同,挽澜面上不显心中却略微疑惑:这家人怎么让两个孩子跑来了?也不怕吵到了病人? 吐槽归吐槽,但本着装小白降低对方警惕性的原则她仍是先开了口。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走到挽澜面前停下来,听见她的问题后又看了一眼对方,似是交换着什么信息。然后,那个长得十分秀气的“男孩子”开口说:“我叫洛昭言,这是舍妹洛埋名。这里是西域洛家庄。你是什么人?” 听着面前的小孩自称是洛昭言,挽澜内心其实是崩溃的,可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忍得十分辛苦。话至此处,她算是明白了,要打入主角团内部,这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与昭言和埋名从小培养感情的机会,也是指了一条明路给她。 念及此处,她便回答说:“我叫挽澜,见过两位了,请坐吧。还要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说完,她起身行了一礼,淡淡地看着洛昭言和洛埋名坐下了才再次坐下。此时,挽澜不再说话,只是故意显得有些警惕、带着防备地看着他们二人,指望着他们先说些什么自己才好搭话。 事实证明,洛昭言和洛埋名也是这样打算的,因为屋内出现了谜一样的沉默,而这三人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分成两方、神色各异的对视着。这时若有第四人在现场看着这场面一定会觉得十分诡异,挽澜装作十分警惕与疏离的样子;身着女装的洛埋名虽然蒙着面纱,眼神中却可看出怀疑、探究和若隐若现的兴奋;洛昭言的神情倒是十分坦然与真诚,但是同样有一丝期待与兴奋,不得不说从她现在的样子来看已经隐约可见二十年后的风姿了。 就这样,三个人对视了大约一盏茶,最终还是洛昭言先开了口,只是内容和挽澜设想的有些不一样。 “咳,挽澜姑娘感觉身体如何?可有何不适?” “已经没事了,多谢洛小姐关心。”挽澜不想在这场谈话中处于被动,于是故意点破洛昭言女扮男装的事情。毕竟,这样对谈话是有利的,不然的话若是再对视一会儿天都黑了,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果然,如她所料,此言一出,不仅洛昭言,连一旁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洛埋名都略显惊讶! “你……如何看出来的?”洛昭言眼见被识破便不再掩饰,索性大方承认了。 “很难吗?一眼就看出来了吧。”挽澜故意以十分随意的语气回答,仿佛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一件和“今天是晴天”一样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 洛昭言看着挽澜一幅“你是白痴吗”的神情,心里十分纠结,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了。 洛埋名见自家妹子尴尬了便站了出来。 “看来挽澜姑娘也是快人快语之人,那我们也不说别的了,只问你为何前来洛家庄,又为何会昏倒在庄口?这两件事还请姑娘如实告知,也不枉我兄妹二人辛苦救了你一回。”说完他取下面纱,十分优雅的微笑一副好似完全无害的样子。 相比于埋名笑得轻松,挽澜则是微微眯眼有些着恼,心中暗叹这洛埋名不愧是活了两百多年,这才说两句话就把昭言的尴尬一带而过,同时提醒了救命的恩情,还顺便用人数的优势威胁了一下自己。想到这里,挽澜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做坏人了。 接着,挽澜以十分幽怨的声音说:“洛公子不必如此,我不会说谎的。你们救了我,而不是让我自生自灭,这份恩情,挽澜感怀在心,自是不会欺骗你们。更何况……”挽澜故意拖了一下尾音才继续说道,“以我现在的情况来看,想编出个故事都有些困难。” “姑娘此言何意?”洛昭言不解地问。 挽澜转过头去,直视洛昭言的眼睛,目光真诚而清澈。 “很抱歉,但是我不记得我在到达此地之前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什么事了。到目前为止,我能回想起的昏迷前最早的部分便是之前看到的应该是洛家庄的景色了。” “什么?!这?!埋名?”洛昭言惊讶地看向洛埋名,后者皱了一下眉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挽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挽澜配合地伸出手,洛埋名开始为她诊脉。 同时,挽澜紧盯着洛埋名的右手腕处,果然,在洛埋名的手指接触到挽澜的瞬间,象征洛埋名热海守护者身份的热海钥环与挽澜发生了共鸣。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这个结果挽澜并不吃惊。单纯来说热海钥环与热海相互感应并无不妥,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挽澜对此表示颇为头疼,信口胡扯虽然可以,但终究不足取信于人,即便是刚才她也没说谎,只是“断章取义”罢了。 “还是没有脉搏。”洛埋名的一句话将挽澜发散的思维打断。 “没有脉搏?!”此话一出最吃惊的反而是挽澜以至于与这句话脱口而出。看洛埋名与洛昭言一脸无奈的样子想是之前已经沟通过了。 “那你们是怎么救醒我的?”挽澜又问。 “当时你倒在庄口,我见你还有呼吸便带你回来救治了。将你安置在这里后,我也像现在一样给你诊脉,同样没有脉搏。如若不是你仍有气息,只怕是要被认作亡者了。”洛埋名这样说。 “是这样……洛公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清楚的,没什么问题,只是,诊不出脉的话,二位就不能确定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了。看你们的神色又恰好不相信我的话,有些麻烦了呢。”挽澜十分头疼地说。 “并非我们不愿相信,只是姑娘的情形实在过于特殊了。何况,对于失忆这件事姑娘你的神情未免太沉稳镇静了,换做一般人大约是惊惶恐惧、不知所措吧。”洛昭言这样说。“当然,我们也并非是怀疑姑娘你图谋不轨,只是有些原因需要了解一下姑娘的身世情况而已。这样也方便日后我们送姑娘回家不是吗。”大约是怕挽澜生气,洛昭言又补了一句。 “洛小姐说得不错。不是我说谎,只是在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已经顺利度过了这个时期,也花了近一个下午来的时间在这个房间内思考这件事。也试了几种方法,可惜都没有什么效果,这才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要是你们早几个时辰过来,那可不一定能见到这么‘沉稳’的我了。相对地,我若是向欺骗两位,这几个时辰也足够我编故事的了。” 见洛昭言和洛埋名开始思考这话的可信度,挽澜立即提出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内并无他人,再结合二位身穿的白衣与室内的布置推断,可是家中有人身故?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毕竟我只是外人,不应该擅自打听主人的家事。” 话音刚落,洛昭言的神情变得十分哀伤。 “是家父于十日前身故,今日是他的葬礼①。之前,兄长与我亦是刚从家族陵园归来。听侍女说姑娘醒了便急着过来,倒是我们失礼了。之前不曾在姑娘身边安排人,也是怕打扰了姑娘休养。” “逝者长已矣,生者长怀安。两位节哀。”挽澜如是说,但是却并没有多少哀戚之色,连洛埋名也是嘲讽之意尽现,只有洛昭言看起来十分伤心。 见此情形,挽澜只能默默感叹。洛埋名这两百年的痛苦孤寂终究伤得太深,所谓“亲眷”更是比陌生人更令人绝望的存在,最后也只有洛昭言一人让人温暖。人性,是否太过自私,无论是谁,均是如此?洛埋名对家人或者说世人并不在意,能让他“动容”的只有洛昭言与热海的血缚与诅咒两条路了。 没等她想完洛昭言的声音又打断了她的思路。 “多谢挽澜姑娘宽慰。” “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洛埋名问道。 挽澜对着洛昭言点点头,又看向洛埋名,后者神态淡然,仿佛刚才的话只是正常的寒暄而已。只是在场之人都清楚,这是绝不可能的。挽澜为了今后的计划与任务断断不会轻易离开洛家,否则日后即便再会的一番事宜也足够麻烦了,而洛埋名兄妹二人单凭挽澜与热海之力的共鸣也绝不可能单纯地放任她离开,就这样失去天上掉下来的解开血缚的机遇。想到这里,挽澜决定与其隔岸观火,不如釜底抽薪,若不流出点血来,如何解得开猛毒!于是,挽澜继点明洛昭言女扮男装之后,再一次轻飘飘地扔出了一枚炸弹。 “我想先报答二位的救命之恩,之后再作打算。” “不知姑娘打算如何报这救命之恩?”洛埋名颇具兴味地问。 挽澜抬起头面向洛埋名,刚想回答,却被洛昭言抢了话。 “埋名,这——” 洛昭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埋名一个眼神制止了,似是让她稍安勿躁。见状,洛昭言出于对兄长的信任也不再说话。 挽澜继续回答洛埋名提出的问题,说:“不知‘完成两位亡父的遗愿’这个答案,两位可还满意?” 此言一出,室内鸦雀无声。挽澜神态自若的等待地等待回答,洛昭言震惊中略带恼怒,洛埋名玩味的同时隐含期待,倒是也忍住没有说话。 洛昭言最先回过神来,对挽澜说:“姑娘莫要玩笑,死者为大。且不说姑娘从未见过先父,就是单凭姑娘已失忆这一点,又如何完成先父遗愿。” 闻言挽澜也不着恼,仍旧平静地说着。 “我虽不记得过往之事,常识与能力还是有的。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者,自是以子女为大。由此可见,无论令尊所愿为何,若是我可以治愈二位身上隐疾,想必令尊定当极为宽慰。” “你说什么?!”洛昭言一下站了起来,话也脱口而出。“你如何——” 然而洛昭言还未说完就再一次被洛埋名打断。 “可否请挽澜姑娘详说?” 挽澜无视洛昭言的失态,缓缓说道:“你们兄妹二人身上存在一种奇怪的力量,这在之前你们进门时,我便感觉到了,但是却不清楚是什么。这段时间我仔细感受了一下,似乎是类似诅咒之类的力量吧?而其作用,或者说效果……”挽澜看着洛埋名的眼睛,感到一阵绝望的孤寂便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唔……我还不是十分清楚,需要进一步观察与感知。目前只能感受到这个诅咒十分强大,可能会造成洛姑娘间歇性的头疼与无力吧?” 见洛昭言点头肯定,挽澜又继续说下去。 “仅凭这些情况我并没有办法完全解除这个诅咒,这是因为目前我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是,若只是抑制诅咒的发作,我尚且能够做到。然而这个诅咒过于强大,需要定时施术以巩固抑制的功效直至完全解除为止。” 解释完后,他们二人面上均有喜色。挽澜看去,洛昭言是惊喜与哀伤并存,应该是在感概父亲洛望平一生辛劳奔波却未能得见今日子女身负的诅咒解决之事;相比于洛昭言,洛埋名则多了一丝防备与警告,不知是否是担心挽澜有可能说出诅咒的效果,毕竟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洛埋名必定已是应洛昭言的请求封印了她的记忆,不然洛昭言绝不会这样平和。这样想着,挽澜向洛埋名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希望能让他略微放松,毕竟自己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幸好也确实达到了这样的,洛埋名的神色确实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见状,挽澜又继续说下去,而且神色看起来颇为为难。 “只是,若是如此的话,想来……我可能……呃……要在贵府上再打扰一段时间了,而且……似乎少则几月,多则数年不等,这样恐怕会给二位带来困扰……” 挽澜十分犹豫地说着,看起来甚是纠结。可是心里却十分肯定以洛埋名的老谋深算必定不会放任她这个“机会”离开的,而以洛昭言的正直善良自是也不会做出“用完就扔”这样没品的事情来。 果然,洛昭言立即开口说:“若姑娘可以抑制诅咒的发作,便是我二人的恩人,当然应有我兄妹二人招待,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昭言说的是。如此,便劳烦挽澜姑娘了。事成之后,姑娘若还未想起过往之事,只要姑娘愿意由我兄妹二人照顾姑娘亦可。不知姑娘何时可为我们抑制这诅咒?”洛埋名随即附和道。 挽澜略微思索了一下,说:“现在我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最好在休息一两天调整一下状态,之后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我想,大约一旬之后便可②。不知二位可方便?” 洛埋名与洛昭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挽澜姑娘这几日就好好休养,若有所需,吩咐侍女便是,不要客气。”洛昭言说。 “如此,便叨扰两位了。此外,我还有一事相求,日后,请允许我以‘洛昭言的贴身侍女’的身份留在洛家。毕竟,若是长期打扰两位,我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能帮忙做些什么也好,所以还请二位不要拒绝。” 说罢,挽澜敛起衣裙向洛昭言与洛埋名深深行了一礼。洛昭言想扶她起来,她却执意不肯,无奈只得应下。最后还是问了一个问题。 “为何要做我的贴身侍女?” 听完这个问题,挽澜轻轻地笑了,说:“因为你是女孩子却扮作男孩子也没有澄清的迹象,所以我猜你以后也会是这样子吧。我在你身边可以帮你适当地做些掩护啊~~这样的话,被别人发现的几率也会减小一些不是吗?” 就这样,洛昭言也没有再反对的理由了。之后,洛埋名和洛昭言叮嘱了挽澜要好好休息后便要离开了,最后是挽澜主动提了一下。 “以后你们也不要‘姑娘’、‘姑娘’的称呼了,请直接叫我挽澜吧~~~我则唤你们‘公子’和‘小姐’了~~~” 之后便笑意盈盈地送二人至门口。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侍女进来了。给挽澜换上一碗粥后又退了出去。挽澜看着关上的房门温柔地笑了,却也没说什么。她知道,他们离去之后必定关于自己的事情还会进行一次谈话;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无疑将自己主动暴露在了洛埋名的眼前;她更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与洛埋名的摊牌之日就会到来。 挽澜优雅地喝下了刚送来的粥,又研习了一阵术法后便休息了。 (回忆结束) 帮洛昭言束好发之后,挽澜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似是要出什么事一般。 于是她叮嘱道:“昭言,今日是去盈辉堡的商行吧,路上多小心一些。金翠洲多野兽,若是遇上不要硬拼,以自身安全为要。” 洛昭言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的样子,转过身来对挽澜说:“你放心吧,我的身手你也知道,没什么问题的,自保绝对足够。更何况我只是去查一下账目,一天也足够了,你别担心。” “好吧,我也就是有点担心而已。这样的话,你早去早回,我今日还是去后山练习,有事就用纸鹤联络我。” 见洛昭言笑着答应了,挽澜方才松了一口气,与洛昭言一起出门去找洛埋名,三人一起用了早饭,之后又与藏锋打过招呼。送了洛昭言出门后,挽澜自己则往后山的方向而去。想到洛昭言出门时的背影,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 “希望是我多心了,这预感可不要灵验啊……”挽澜望着天空叹息一般的说着。 注:①因各地风俗不同,这里设定葬礼在人去世之后的第十天举行。 ②此处采用唐代时间记法,一旬为十天。出自《滕王阁序》“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