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澜和洛昭言一路回到了光武堂(洛昭言的居所)。布好了隔音结界之后,两人做到了方桌旁说起之前的事情。 “挽澜。扁络桓居然知道热海!”方才坐好,洛昭言便急忙说道:“刚才我将他送去地牢里,临出门的时候他问我知道多少热海的事。” 听到洛昭言的话,挽澜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苍白,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昭言虽然担心扁络桓告知启魂圣宗有关热海的事情而急于解决此事,但是看到挽澜在沉思的状态,也没有去打断她,只是强自稳定心神。 还好,没用很长时间挽澜便结束了思考,重新抬起头看向洛昭言问道:“可是告知过埋名这件事情了吗?” “嗯,已经告诉过他了。从地牢出来以后,我先去找得埋名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去审问扁络桓,然后才到大厅去找得你们。” “若是这样,扁络桓的事情倒是不足为虑了。你我都清楚埋名的手段,这世上还没有他问不出来的事情。”挽澜笑得十分有信心,“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把当时的情形与我说一遍吧。我也帮忙分析分析,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情要做。” “好。” 洛昭言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缓缓说道:“其实,扁络桓在去地牢的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异状,十分顺从,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将他送进地牢。但是在我转身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洛家主,不知你对热海了解多少?’” “听到‘热海’两个字我十分惊讶,回身看向他,但他却背对着我从地牢的窗户向外看去,专心地欣赏风景,仿佛我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与他无关一样。我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又担心自己若与他交谈会不自觉地说出什么便没有再理他,锁上门离开了地牢。” “出来以后,因为扁络桓刚刚提起热海,我便先去找了埋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让他去找扁络桓问话。不知道为什么埋名听到这件事好像很兴奋的样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去了。他走了以后,我就到大厅来找你了。” 听完洛昭言的话,挽澜点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扁络桓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与热海有关的话,而且除了名字别的其他任何信息一个字都没提到?” 听到挽澜的问题,洛昭言想了想不觉豁然开朗:“是啊!挽澜你是说……扁络桓根本对热海与洛家的关系一无所知,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热海的名字以为是个把柄,这才故意说出来想威胁我们一下?!” “我也只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而已。”挽澜对此不可置否,继续平静地说下去:“这件事说起来也并非我过于乐观,只是,一则九泉的存在本就是世间隐秘,经历漫长的岁月洗礼之后,除了泉眼的守护与世间少数依靠九泉异能庇佑的珍禽异兽外在无更多人知晓。” “二则,洛氏一族与热海之间的关联即便在族内也是绝密,除了时任家主与长老之外,连他们的亲属也不被允许知情,只有在长老与家主的继任者上任之后才会由他人告知。就连你我二人,如果不是因为埋名的关系,在你继任家主之位以前,我们对这件事也应该是毫不知情的。你想想,以洛氏一族传承的刻板严谨而言,有关热海的机密是否有可能从洛家这里泄露出去?因从我才断定,扁络桓对热海之事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至于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从谁那里听说了热海一事……”挽澜神情复杂地看了洛昭言一眼,半是无奈、半是感叹地说:“我觉得,他是从你那里知道的。” “我?!”听了挽澜的推断洛昭言简直难以置信,想也没想就否认道:“不可能。我从来没和扁络桓说起过这件事!” 挽澜对她的这个说法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她点点头,认同道:“昭言你别激动,我相信你也不可能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随随便便挂在嘴边上,逢人就讲。” “那是为何——” “我怀疑,他也是偷听到的。”挽澜打断了洛昭言没有说完的问题,直接告诉了她自己已经想好的说辞:“还记得之前在落日部的诱捕启魂圣宗信徒的那天下午吗?当时你告诉我说你已经问过越祈是否知道热海这件事了。” “记得啊,当时越姑娘说她不知道——挽澜,你是说——?!”洛昭言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可是我问她之前确认过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啊!” 听到她这样说,挽澜自责地叹了口气:“我想他并不是从你刚开始与越祈说话便在那里偷听的,应该只是恰逢其会。那个时候我和扁络桓正在旁边的药房煎药,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牧民过来找扁络桓询问家里病人的状况。出于对病人病情保密的原则,他们是出去到外面说的。我猜测,或许是在他们说完话以后,他本想去确认一下你们的情况,但是发现你们在聊天就没进去,此时有恰好听到了热海的名字和你要越祈保密的事情,这才以为热海是洛家不可言说的秘密。” “认真说起来,这件事也有我一半的责任。要是当时我多注意一些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挽澜懊悔地摇摇头,“大概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依目前的情形来看,他知道的也仅仅是热海的名字而已。” 洛昭言也知道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算是谁的责任,见她自责不已便开口安慰:“这也不是你的错,毕竟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白洛昭言的好心,挽澜配合地笑了笑,不在纠结这件事。 “严格说起来,这些也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是要等埋名那边有了消息再说也不迟。” “嗯,也是。” 经过这番讨论,洛昭言已经不在为这件事情着急上火了,也和挽澜一样静下心来等着洛埋名那边的消息。 如此,两人坐在光武堂内一边喝着新茶,一边聊些近期族中的各种事物。这期间洛昭言也曾问过挽澜在她到大厅找他们之前,众人都说了些什么。挽澜只是笑着说是一些与扁络桓有关的事情,再问,她只推说晚上到了埋名那里一起说,一边边的重复同样的话,太累人。 闻言,洛昭言甚至自家闺蜜几十年如一日怕麻烦的性情,不禁莞尔一笑,也不在意,只是再次提起别的话题。 如此又是大半个时辰,挽澜看了看天色是应该去安排众人的晚饭的时间了便起身离开了。 说起来,安排晚饭这件事听起来高大上,但实际上对于大多数人的饭食,挽澜也不过是去厨房那边吩咐一声客人们都爱吃什么菜品,偏好什么口味,可有什么忌口之类的,仅此而已。 真正需要挽澜亲自下厨动手的也只有洛昭言、洛埋名,哦,现在还多了一个在地牢遭罪的扁络桓的一共三人份的,当然,挽澜在做饭的时候也会顺便把自己的份做出来。洛昭言和洛埋名的饭菜一直由挽澜负责是因为挽澜一直在为他们调理身体,而新加入扁络桓能将享受到这番待遇则是因为……只能说:养生也是一门学问啊。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挽澜让人将饭菜送去给洛昭言和洛埋名,她自己则是带着一顿完全符合扁络桓对食物的最高要求的晚餐去了地牢。 到了那里,又打着美其名曰“方便收盘子”的旗号与扁络桓一起用了晚餐,顺便交换了一下最新从洛埋名得到的信息后,两人愉快地解决了这顿晚饭。(扁络桓:挽澜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还吃了顿饭真的没问题?! 挽澜:本人自有妙计,不用担心~~)① 回到房间以后,挽澜接到了洛埋名让侍女传的信息,让她戌时六刻到潮生阁商讨事宜。 侍女退下之后,挽澜看着还有一段时间便决定去否泰园看看她精心培育的药草们。 虽然即使自己不在洛家庄,它们也可以依靠阵法的力量自己吸取热海的生命力继续存活生长,但是若是不去看看,总觉得放不下心。 以上是一旦涉及到自己亲手培植的植物们便有些慈母心肠的挽澜的心声。 走进否泰园,挽澜按照逆五行八卦的方向迈步通过了园子门口的那一层迷幻之阵,进入了真正的否泰园。进入园中,挽澜漫步在各种奇花异草之间,时不时地查看一下草药的生长状态,修剪一下枝叶,摘取几株药材,一时间倒也忙的不亦乐乎。 在否泰园的心中种了一棵高大的凤凰花树,不同于一般的树木,这株凤凰花树的树干中间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树洞,树洞中间悬浮着一枚镶嵌着翠玉的银手镯,仔细看去,那手镯正是挽澜之前戴在手腕上的那只林木魂玉银镯。 走到凤凰花树下,挽澜伸出手轻点上林木魂玉缓缓向其中注入生命力,直到她注入的生命力顺着阵法的轨迹流遍整个洛家庄这才停下来。挽澜收回手轻轻抚摸着树干,神色惋惜而哀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然而这样悲伤的情绪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很快挽澜便被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全神戒备起来。 倒也不是挽澜夸张,洛家庄中除了洛埋名之外还没有一人能够在不知道步法的情况下通过迷阵进入园中。至于为什么洛埋名来了?自然是因为他既然已经说了戌时六刻详谈,那便不会轻易更改,即便有急事,他也会用术法直接传信,根本不会亲自出门寻人。 所以说,她现在是真的好奇究竟是谁能够轻易破解这园中的阵法,以及思考为了保护脚下的这个阵法不被破坏是不是应该再将外面的阵法提升一个难度级别…… 但是当她看到那匹皮毛雪白偶有一两道紫色妖纹的白狼从小径中走过来的时候,挽澜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却也意外地安下心来。 一方面挽澜无奈于闲卿对洛家的探索兴趣之浓竟是到了连“禁地”都不放过的地步,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另一方面进来的人毕竟是闲卿这样一个活了千年、见多识广的狼妖,这也让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迷阵是不是真的弱到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来了。 看着闲卿闲庭信步的模样,挽澜不禁腹诽:“活久见”这个物种真是太让人无力了,但是幸亏即便是在这个仙妖神魔的世界里,能满足“活久”这个条件的也没有多少。 当闲卿停在她身边的时候,挽澜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恶作剧地笑言:“真是匹漂亮的白狼啊~”说完,她满意地感觉到手下的脑袋动作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蹭蹭她的手心卖萌。 看着闲卿这样“死不悔改”的“恶劣”态度,挽澜也假做不觉顺势轻抚上他背上的毛皮,似是赞叹一般继续说下去:“说起来,我的衣柜中似乎是还少了一条过冬用的白色毛皮围脖,本来想着有时间去北边的雪山中打一只白狐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你冒死过来送货上门,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辜负了你这身好皮毛不是?” 话音才落,挽澜便明显感觉到手下白狼的身体猛地一颤,如此她收回放在闲卿毛皮上亮闪闪的目光,转过来看向他的脸,意外地发现他此时正在以一种有卖萌嫌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挽澜心下一软,面上却是分毫不动。一人一狼对视半晌,挽澜终是笑了出来松了口:“好啦,别这样看着我啦,刚才是说笑的~” 然而还没等闲卿又做出什么动作,挽澜就继续说了下去:“以你的修为灵智而言,若是真的被我拿去做成围脖也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还是由得你继续去修行的好,想来有朝一日定有大成。” 挽澜看着闲卿因为被自己点破身份而瞬间僵直的身体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不管你是不能,亦或不愿化为人形、开口说话,我都无所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穿过洛家庄外的结界的,但是只要你对洛家庄和这里的人没有恶意,我也不介意放任你在这里游玩一段时间。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在洛家庄结界范围内未经允许妄动武力会导致全身气力尽失半个时辰,希望你谨记。” 听了挽澜的话,闲卿顺从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同时也心下稍安,庆幸她没有认出自己还能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听她说话。 挽澜并没有时间观察闲卿这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将这里的秘密给他透露一些,以防万一。想到这里,挽澜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怎样开口才不会显得突兀和交浅言深,避免让闲卿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他的身份。 “既然你能穿过我布在门口的迷阵进到这里便是有缘,那么我就给你介绍一下这里吧。”挽澜斟酌了一下后谨慎开口。 挽澜领着闲卿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逛了一遍否泰园,一路上细心地向他说明了一些稀有草药的特殊培育环境和如何创造这种环境的方法,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骄傲与自豪正如一个合格的主人对自家园林的喜爱。 但是闲卿却在这场参观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特殊之处,经过他的观察这里的每种植物,即使药性、价值、稀有度等属性上不一而同,但是只有一点,就是他们种植的数量都是一样的,每种草药都只有九株,不多不少。唯一一个不符合这个条件的就是那株凤凰花树,只有它在这园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发现了这点之后,闲卿又重新仔细开始观察这园中植物的布置排列,发现它们并非如想象那般杂乱无序,而是暗含了某种规律形成了一个阵法。 挽澜一直关注着闲卿的表情变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深思,满意地勾起了嘴角。然而对于这件事她只做不觉,继续解说着这否泰园的布置。 直到他们再一次回到了凤凰花树之下,挽澜才开口问道:“你发现了?” 闲卿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承认了。挽澜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既然你发现了,那也罢了,果然是有缘之人。其实,这里的阵法,是我留给洛家最后的机会。凤凰涅槃,否极泰来,正如那句古话所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只余一线生机。”话说到最后,挽澜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如果不是闲卿的耳力好,想来也听不到她的话。 “呵呵~”不等闲卿有时间思考,挽澜自己先笑了出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她调皮地对他眨眨眼睛:“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再说下去我可就没有秘密了。不过你也不要想着能在进到这里发掘什么隐秘,今天出去以后我自会将这里的防御才提升一级,下一次你想自己闯进来的时候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你后果自负啊。” 说完,挽澜看着也差不多到与洛埋名约好的时间了便准备离开,临走之时还不忘捎上这只故意闯入禁地白狼君:“好啦,你也参观得差不多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才闯进这里来的,也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现在我要去赴别人的约了,可不放心把你单独留在这里,免得破坏我的药草。不如一起出去吧。” 闲卿看着挽澜灿烂的笑容点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一人一狼先后走出了否泰园,目送着闲卿跑远后(实际上挽澜知道他只是转个弯躲在了围墙另一边等着一会儿跟着她去找洛埋名……),挽澜又仔细给否泰园加上了一层保护术法,这才向潮生阁所在的院落走去。 注:①扁络桓对饭菜的要求曾经在风烟驿作为NPC对话提到过一次,相当高标准严要求。